顧四木 作品

第111章 現狀

    從清廈堂出來,姜恆便帶了崔進和蘇嬤嬤為旁證去回皇后。

    她只笑道:“經臣妾好一番安慰,年嬪娘娘忽然就領悟了生命的可貴。如今求生意志極強,想來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皇后雖是好奇,但想著自己把燙手山芋給了貴妃,她怎麼讓山芋降溫的,屬於貴妃自己的本事和手腕,倒不好細問。

    況且要是貴妃在年氏那裡吃了虧受了侮辱才擺平的這件事,自己再問反而叫她傷心。

    於是只和顏道:“此事你費心了。這回你幫本宮了了一樁大事,本宮都記在心上。”當然年氏給她找了一件大事,也更記在心上。

    姜恆起身道皇后娘娘言重了,又告退出來去回太后。

    太后可沒有皇后那麼多顧忌,聽說年氏已經徹底扭了過來,就給姜恆賜了座和茶先歇歇,然後點崔進把事兒回一遍。

    姜恆早在出來清廈堂時,就與他們說了,甭管太后還是皇上問,不必說什麼假話虛詞,只管照實說。

    崔進也就一五一十說了,不過不說假話,跟說話有側重點是不犯著的。崔進絕不想得罪貴妃,就將進清廈堂時的年氏拿著大剪子的陰森兒,以及她從袖內掏出小銀剪以死威脅的瘋狂勁都描述的更加了幾分。

    烏雅嬤嬤原在一旁纏金線團子的,聞言都停了,先聽這邊的故事。

    太后聽完全程很是滿意,對姜恆道:“你做的很好。”

    姜恆起身笑答:“臣妾也是聽說皇后娘娘溫言相勸苦口婆心,年嬪不肯聽,才想起唬人的,其實臣妾心裡也有些畏懼。”

    崔進在一旁心道:娘娘您害怕嗎?不過口裡連忙跟著道:“那場景,奴才看著都嚇人,何況貴妃娘娘了,實是沒了別的法子。”

    太后擺手,對姜恆笑慰:“你只管回去歇著,此後年氏的安危都與你無干的,哀家給你做保!也等哀家騰出手,再教年氏規矩。原是哀家年紀大了也懶了,從她當年入王府的時候,就沒好生教導過——宮妃自戕原是大罪,如今倒鬧出宮嬪以死脅迫哀家的事兒來了,傳出去也張老臉也別要了。”

    就算不傳到外頭命婦中去,哪怕叫太妃們知道了,太后都覺得在老同僚們跟前大大丟臉。

    很是慶幸此事發生在圓明園,且有一就不能再有二。

    姜恆聽出了點不祥的味道。

    不過,那也是別人種瓜得瓜,與她無關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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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秀一路走一路覺得目不暇接。

    她從入宮起就被分到了圓明園,從進了圓明園就到了西苑服侍年嬪,雖說見了些山水風景,但還真沒怎麼見過宮中氣象。

    到了坦坦蕩蕩館,姜恆就囑咐秋雪帶帶她:“先按三等宮女的月例給她,你跟秋霜兩個素日多教教她。她現在還小呢,等過兩年,宮裡有人到了出去的年紀,她也就頂上來了。”

    秋雪點頭:這小宮女的運氣不知要羨煞外頭多少人,需知貴妃這一向是宮裡炙手可熱的地方,可惜永和宮一直是滿員狀態,多少人情願先進來,做沒有等級的粗使宮女慢慢熬也願意。無奈貴妃不肯多要人罷了。

    如今宮裡許多宮女都私下央識字的人教自己,就是為了永和宮再要人的時候,會認字能多一點進去的機會。

    但秀秀卻是直接被帶了回來,還不認字就做了三等宮女,自家娘娘還有想培養她的意思。

    且說自打姜恆升了貴妃,一等宮女有了四個名額,正好就分給從頭跟著她的秋雪、秋霜、秋露、秋霧。

    姜恆進宮六年餘,幾個最初的秋,也都到了二十三、四歲的年紀。

    擱在別處,就是要調到閒職,與年輕幾歲的宮女交接手裡活計的年齡了——在閒職上熬一兩年就可以出宮了。

    姜恆去年就問過她們,若是有想要出宮的,就把手裡管著的人與事交一交,會給她們備厚嫁妝,好好送出去。

    但這四人都表示不肯出宮。

    這跟什麼思想覺醒女性獨立都沒關係,只是很樸素的人性:趨利避害,要過好日子。

    在永和宮就是她們曾經盼望的好日子:世道放在這裡,出去嫁了人就不免伺候丈夫公婆,日日圍著灶臺轉,哪裡有在貴妃宮裡料理實務,按月拿豐厚的月銀,年終拿不菲年終獎,出門去各處,人人見了都奉承來的舒坦?

    這選擇太好做了:別說秋雪等還沒嫁人對此沒興趣的,就連永和宮裡的乳母,外頭有丈夫有孩子,拋家舍業進來做幾年乳母,絕大多數也就不想回去了。公主皇子到了四歲後,就只留下兩個乳母照顧日常起居,其餘都會厚賞歸家。被放出去的都哭的淚人兒似的——畢竟在宮裡,她們只需要輪流喂好一個孩子就能好吃好喝拿豐厚的月銀,出去後卻要日夜伺候一大家子,只怕夫家還惦記她在宮裡得了的賞錢,沒兩年錢估計就被掏盡了,這日子誰想想能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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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秀秀站在院子裡,很是不安。

    她之前曾聽西苑的宮人抱怨:“這西邊閒的毛都沒有,一年到頭見不到一串錢兒的賞銀。若是能去宮裡幾位娘娘那裡伺候,尤其是貴妃娘娘處就好了,聽說永和宮年節下都有賞賜!”當時就有人諷刺道:“貴妃娘娘的宮人,都要會認字不說,還得會寫,你這種扁擔倒了都不知道是個一,一輩子不知道毛筆朝哪兒蘸的,還想去永和宮?”

    果然,秀秀站在院子侷促等著的時候,就很快注意到院子的牆上掛著一塊菲薄鐵板,上頭吸著好幾頁竹紙麻紙,上頭寫著密密麻麻的字兒。

    凡有抬著東西進門的小內監們,都會拿起旁邊鐵盒裡的石墨筆,在紙上勾畫。又有明顯穿著不同的一二等宮女出來驗了抬進宮的物品,再於紙上寫些什麼。

    甚至要出門前的宮人,也要在門口掛著的木板夾上的紙頁上寫字。

    直到有個小太監央求一個宮女:“麻煩姐姐幫我再看一眼時辰,我總怕認錯了西洋鐘錶。”秀秀才知道,原來永和宮的宮人出門都要在門口記下出入時間和去處。

    她越發惶恐起來,她不認字也不會寫!她配留下來嗎?

    直到秋雪出門,站在臺階下對她招手,秀秀才連忙跑過去。她頭髮有些發黃乾枯,因沒有足夠的頭油,哪怕打了辮子也看著毛糙糙的。

    於是這時候跑過來的秀秀,看起來像是一隻淋了雨的黃毛小狗一樣萎靡。

    秋雪不由溫和道:“走,我先帶你去後面將頭髮洗一遍,身上也得都換洗了才行。”

    等秀秀出來,早已有人給她備下了新的長棉巾兩條,從內到外的新衣服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