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90章 猜心意

    且說皇上那日叫怡親王過來,抽球考兒子不過是順帶的,主要是商討邊境軍務大事。

    一筆好字的戶部員外郎捧了球告退,往九州清晏外頭的茶水間兢兢業業寫‘皇子噩夢球’時,御書房內皇上則將幾封密摺拿怡親王看。

    自打先帝爺起,嚴禁官員讓府中‘清客師爺’等代筆代寫摺子。

    便是真的官員本人病入膏肓爬不起來,需要口述代筆也必得是親子,極意外的情況下才許是同僚代寫,且代寫人和被代筆的官員都要畫押對這本摺子負責。

    因而怡親王一打眼,就在這些密摺裡,看到了極熟悉的字。

    他就先把這本拿過來:“這是十四的?十四弟自打到了青海,倒是少上密摺。”

    因十四喜練兵,喜實戰,常在邊境地界與西邊準噶爾短兵交接以戰養戰,便有些小的勝仗。既有軍功,以十四的脾氣就不肯上密摺,他要光明正大上過六部和軍機處的摺子。

    這會子怡親王見了他的罕見密摺,就先挑出來看。

    “準噶爾策妄阿拉布坦想要打西藏?”怡親王腦中立刻勾勒出一副邊疆圖,頭腦高速運轉起來。然很快想起一事,不由詫異道:“可是,準噶爾和西藏和碩特部不是剛連了姻親嗎?”

    打個不太恰當的比喻:大清、準噶爾、西藏和碩特部,就像是三國。只是這三國裡大清國力最強,要是排除地利、地緣、民族等阻礙,只論兵力國力大清可以壓著另兩邊打。

    於是這‘三國’雖彼此間勾心鬥角,摩摩擦擦,但準噶爾和西藏和碩特部,在大清的越來越強的壓力下,還是對彼此釋放了一點兒善意,想要聯合抗清。

    去年準噶爾首領策妄阿拉布坦剛娶了西藏和碩特部拉藏汗的妹妹(雖說不知是不是真的血緣妹妹),但也算兩邊邁出了重要的聯合一步。

    當時朝上還就此事大大商議了一番,兵部從尚書到侍郎皆上了摺子,擔心兩部勾結起來夾擊青海。

    說到底還是對皇上將十四爺派去駐守青海不甚放心——恂郡王年輕沒經驗,真有國戰能頂得住嗎?

    十三爺也為這事兒擔心過得,但這會子十四怎麼上摺子,說是準噶爾王要打自己大舅子?

    皇上跟怡親王站在輿圖前頭:“準噶爾聯姻交好是假,借聯姻迷惑西藏是真。在策妄阿拉布坦那等狼子野心的人眼裡,與旁人聯手抵禦大清,不如直接吞併和碩特部,將新疆和西藏一併掌握在手裡,與大清東西分天下。”

    “朕讓策稜到哈密去領兵守衛就為了此事。”

    皇上又挑出策稜的摺子給十三弟看。

    哈密為兵家必爭咽喉要地,是抵禦準噶爾的最前沿,且從哈密向北直通吐魯番,驅兵可如利刃一樣直插準噶爾心臟之地。這還是康熙三十六年才從準噶爾奪回來的地盤。

    皇上將前世最信任的將領之一‘超勇親王’策稜安排在哈密,正是為了就近監視準噶爾動向。

    果然,雖然此世策稜還未發揮他超勇的戰力,但他對軍事上靈敏的感覺無疑是天生的,比起十四探查到準噶爾有動兵異象更進一步。

    策稜不但探知到準噶爾要突襲西藏。還大膽設想了他們的路線:準噶爾為了避免驚動大清的軍隊,會選擇翻越蔥嶺(帕米爾高原),直取拉薩!

    怡親王看了好半天輿圖,在心裡推算片刻,到底拿不準——人非聖賢,哪怕是皇上封為‘宇宙全人’的十三爺,自然也不是十項全才,他跟皇上一樣,點亮的技能點更偏治國而非作戰。

    他不由轉頭看著皇上。

    皇上則看著輿圖心中感慨:策稜果然是難得的將才。

    策稜只是根據現有的態勢推測,居然把前世真正發生過的戰局推演的大差不差!

    在皇上的記憶裡,前世康熙五十七年,準噶爾軍隊正是悄悄繞過蔥嶺古道,為了保密甚至晝伏夜出行軍,最終突襲拉薩,把西藏和碩特部打的回不過神潰不成軍。

    等西藏想起來跟大清求援的時候,其實和碩特部都沒了,拉藏汗這位大舅子已經被殺,西藏基本已經完全淪為準噶爾的地盤。

    也就是那時候,康熙爺力排眾議點中了十四子,封他為‘大將軍王’,甚至許他以天子親征規格去往西藏。

    十四也從那起展露了自己軍事上的天賦,不負康熙爺的期許,大敗準噶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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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兄?”

    怡親王見皇上沉思,等了好一會兒才試探著叫了一聲。

    皇上回神。

    十三爺指著輿圖道:“若是要過古道高原之地,準噶爾這前鋒軍必不會很多人。咱們既然得了這個消息,也有幾成把握,不如試一試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皇上看著他點頭:“你與朕總是能想到一處去。”

    準噶爾翻山越嶺去偷襲西藏和碩特部,和碩特部在茫然中被捅一刀,而大清就準備等在得意洋洋的準噶爾後面補刀,一下子削弱兩個敵人。

    “朕會給十四下密旨,你也單獨給他去一封信,從彼此都是親戚的份上緩和說與他——這一回朕還是要以策稜為主的。畢竟十四太顯眼了,他留在青海按兵不動,準噶爾才不會生疑。叫他別鬧脾氣,以後有的是他打仗的時候。”

    皇上已經很能摸到十四的脈了,這次讓他當明面上的迷惑劑不許他去追擊,想來他坐在城內要急的亂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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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關軍事機密,前朝也只有皇上怡親王等寥寥幾人心中有數,後宮更是不知。

    從太后起也只知今年不去木蘭圍場了,據說是那裡有牲畜遭了畜疫。其實對皇上來說,則是戰事排布妥當沒必要去會見蒙古王公,也不想走漏風聲,索性就以圍場馬匹染病為由,免了這一年的木蘭秋獮。

    而對姜恆來說,哪怕知道大清跟準噶爾纏纏綿綿幾十年之戰,卻也不甚關注。她認識的這個雍正帝,不是那種允許自己在同一個坑裡摔倒兩次的人。曾經清軍敗給準噶爾的和通泊之戰,應當是不會再出現了。

    且那也是屬於皇上的職業範圍了。

    她如今首要做的,就是做好試用期間的信妃——還未行冊封禮這段時間算不得正經持證上崗,總不能犯什麼錯被停了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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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日,太后依舊要見孫女。

    姜恆抱著敏敏到後,太后就說起來:“今年不去圍場,時間倒是寬裕了,不然過了中秋就要往圍場去,等頒金節前再折騰回宮,實在是疲乏。”

    皇后聽說今年不用去草原上,更是大大鬆了口氣:太好了!

    不必出差,就可以把手裡的活緩緩再幹。

    太后在心裡算著日子:“哀家聽皇帝的意思,到了九月,只怕也就漸冷起來,圓明園地方大,且地龍建的還不夠全,到底不如宮裡暖和,也就要收拾著預備回宮了。”

    紫禁城的房舍除了規整,還有一個特點,就是每一間都不大。

    房子小巧冬天住起來更舒服更暖和。

    姜恆倒是也想念自己永和宮了,她費心弄的小花園,還沒怎麼賞就到了這圓明園。算著季節,再回去正好看金燦燦的銀杏葉。順帶將她的燒烤屋支起來,等天冷了就可以生火烤肉吃,順帶扔幾個銀杏果進去烤一烤剝了吃想必味道也不壞。

    太后一邊跟姜恆說話,一邊分神看著敏敏在她身後的榻上玩。

    烏雅嬤嬤和乳母們跟四大護法一樣在榻的四邊盯著,榻上遍堆著些填了棉花的布老虎等花哨玩具。

    只見敏敏忽然抓起一個黑色的眼睛鑲了綠色貓眼石的狗

    布偶:“圖圖!”

    太后回頭:“什麼?”

    姜恆有點心虛。

    圖圖就是普魯士送給皇上那隻德牧。

    皇上見她很喜歡,就讓她起個名字。姜恆看著半大的德牧頂著一對棉拖般的大耳朵,就起了前世一個動畫片的名字,便給德牧起名叫圖圖。

    皇上是個狗類愛好者,到這圓明園來地方闊大,他不說帶上什麼好馬來騎射,倒是囑咐人專門把幾條愛犬都帶上了。

    還讓姜恆悄悄把敏敏帶到九州清晏一回,看了看他精養的幾隻狗。

    當然敏敏只能遠觀,還不能上手。但敏敏果然是皇上的女兒,天然很喜歡狗,尤其喜歡德牧。

    姜恆聽她把圖圖叫的這麼清楚,還很是無語:這孩子性子是很愛省事的,叫阿瑪至今還就一個阿字就代替了,倒是叫圖圖的時候很精準,兩個字叫的字正腔圓。

    不知皇上聽了作何感想,反正她這個額娘聽了還是心情有點複雜的。

    好在太后也沒再多問,只以為小孩子學說話,嘴裡蹦一些大人聽不懂的詞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