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65章 新型人際關係

    裕妃見過兒子的隔日就往永和宮來了。

    這也是姜恆有身孕後,第一個獨自上門探望她的嬪妃。

    秋雪進門通傳裕妃娘娘到訪時,姜恆就把腦子裡正在寫的《論接手重大項目(即懷孕)與職場人際關係(即妃嬪們之間的相處)》的方案按了個隱形暫停鍵。

    從人的生物情感層面,正常的懷孕又叫做有喜,在尋常家庭中是件高興事,在社交中應當是被祝福的。

    但哲學告訴人類,要辯證的看待事物。在不同環境裡,同樣的事情就會有不同的影響。

    如果不帶任何感情的將妃嬪類比成職業,那麼有孕這件事,就是一個影響整個職業生涯的重要大項目,且影響的還不只是個人的職業。

    當一個項目能夠影響將來公司的歸屬權時,所有有資格的繼承人之間必然會產生一種本質的競爭。

    平時的情感是一回事,姜恆自覺跟裕妃、熹妃的關係都還不錯,起碼彼此不妨礙,見面都能鬆散自然的談談各自的宮務。但現在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將來她的孩子,天然就會擠壓旁人孩子的生存空間。

    那麼人際關係必然因此發生變化。

    姜恆在腦子裡模擬的正是人際關係驟變後的各種預案。有最好的,也有最壞的。

    說來,隨著永和宮的掃盲班完成,宮裡人人會認常用字後,姜恆也有一樁苦惱事:許多東西現在實在不敢落筆。

    而且除了避免宮人們看到外,更要避免旁人。

    宮裡眼明心亮的人太多,皇上就是頭一位。隨著他對永和宮關注度的逐漸攀升,姜恆起初還敢隨手寫一寫工作計劃這種東西,過後再燒了,現在去已經完全不落筆了,生怕皇上哪一回就走進來看到,只好在腦子裡寫。

    看慣了分條列項的各種計劃表,只能在腦子裡擬草稿,姜恆就總覺得不夠清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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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姜恆在腦子裡寫策劃,落在如今對她高度關注的永和宮宮人眼裡,就是主子每日都花大量時間發呆。

    秋雪自從姜恆有孕後,精神高度緊張,眼睛長時間瞪著,以至於看起來都持久性放大了。

    她還特意去問於嬤嬤:“請教嬤嬤,我們娘娘這樣長久出神無礙吧。”

    於嬤嬤見多識廣很穩得住,笑呵呵道:“懷孕的女子精神短,這是常有的事兒,信嬪娘娘每日都請平安脈,劉太醫老成的很,我也看著呢。你不必太緊張。”

    秋雪就賠禮道:“原是從沒見過主子這樣,才多問嬤嬤兩句,並不是信不過嬤嬤。”

    於嬤嬤擺手:“雖說我是太后宮裡出來的,但這些日子,咱們總是為信嬪娘娘的胎像這一件事著想,有什麼你就說話。到底我從前不跟在娘娘身邊,細處也不曉得。”

    故而就在姜恆默默在腦海中起草總結報告的時候,好多人都在關注擔心著她。

    比如這會子,裕妃在來拜訪前,當然是命宮女黃楊先來打前站,問詢信嬪方不方便,有沒有不舒坦的地方,若是又孕吐嚴重,裕妃就換一日上門。

    秋雪就試著勸道:“娘娘看起來比往日睏倦些,不如先不見客?”

    旁人都一臉贊同,只有姜恆一臉莫名其妙:“睏倦?並沒有啊,我精神很充足。”懷孕不是件簡單事,為了更好的保護小敏敏,她腦子裡方案重重。其中與宮中有子妃嬪的人際關係,就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裕妃主動上門,應當是在消化了‘信嬪有孕’這個消息後,做出了自己的決斷。她這回要過來,也是一種態度的體現。

    姜恆正等著收集更多更全面的數據,來完善自己的方案呢。於是她很乾脆應下裕妃的訪問,因天氣漸熱,就請裕妃於傍晚過來玩。還讓秋雪準備好各色消暑的瓜果與冰乳酪。

    秋雪只好緊張地去了。

    烏金西墜時分,裕妃如約而來。

    在跟兒子交流過後,裕妃又自個兒想了一整夜,最終決定收起心裡的壓力和緊張,繼續與永和宮搞好關係,釋放善意。

    而她也是最合適跟永和宮親和的主位嬪妃:怎麼算她的兒子將來得到儲位的機會也最小。

    裕妃在宮裡是晉妃位最晚,看上去母子優勢最小的,但正因如此,她的社交才是最靈活的——要是這會子齊妃或是熹妃忽然熱情起來往永和宮跑,只怕皇上和太后的注意力都會立刻集中過來,打心底裡懷疑下事若反常只怕有妖。

    裕妃的身份和脾氣擺在這裡,她作為第一個來往永和宮的嬪妃,就正常多了。

    而她也是帶著十分的小心來的。

    裕妃踏入永和宮正門,就見於嬤嬤帶著秋雪親自迎在那裡。宮裡分外潔淨,宮女太監都是忙忙碌碌的。

    裕妃見永和宮內外仔細,反而放心起來。索性直接敞亮道:“於嬤嬤,您老在這兒就好了,我雖是生過孩子的,可也過了好幾年了。有些個忌諱都忘光了。今兒來之前我光想著要換身沒燻過香的衣裳了,倒忘了這為端午節做的香珠手串還戴著沒摘。”

    說著直接從腕上取下來,親手遞給於嬤嬤:“您老人家給瞧瞧,這香藥珠子裡沒有什麼活血破淤的藥材或是現下信嬪聞不得的香料吧。”

    於嬤嬤術業有專攻,這宮中女子的保胎事宜,以及各色香粉用物,出自何司所用何物她都記在腦海裡,如數家珍,是行走的記錄儀和初步鑑定儀。

    此時她一手拄拐,一手接過裕妃遞過來的香珠,邊道:“老奴殘軀,無法雙手捧接裕妃娘娘的珠子,給娘娘賠罪了。”一邊輕輕嗅了嗅香珠,然後道:“這是太醫院每年端午都做了分送各宮的辟邪珠子吧。還沾了點玉屑香和艾草的味道似的。”

    裕妃笑讚道:“果然嬤嬤的鼻子最靈,我宮裡為了燻蚊蟲,這兩日可不就用了許多艾草混著玉屑香。”

    於嬤嬤遞還給裕妃:“娘娘放心就是了,這珠子無礙,且正適合您這樣帶些熱鬱的體質夏日常戴,旁的娘娘若是虛寒,過了夏日可摘掉,您倒是可以帶到秋分。”

    裕妃表示學到了,身後黃楊早把荷包給於嬤嬤準備好了:哪怕是妃位,也不是總有機會正大光明給太后宮裡嬤嬤塞紅包的。

    姜恆在看到裕妃進門的神色,心裡就是一鬆。很好,起碼這一處的人際關係是保住了。

    後宮中,問跡不問心。

    姜恆絕不會要求裕妃打心底裡為她懷孕而高興,她自個兒都不是聖母,怎麼能要求別人做聖母呢。只消裕妃不會對她有敵意的負面舉動,就夠了。

    從一個人的眼神裡,就能看出帶著什麼樣的情緒。

    裕妃顯然是帶著一種示好的正面情緒來的。

    姜恆跟原本一樣起身來接裕妃。

    裕妃直接上前挽著她的手臂,讓她回南窗炕上坐:“快坐下,從今後可不用你接我!閃著你是不怕的,是怕閃著孩子。”

    姜恆順著她輕柔的力道坐下來,然後先開口謝過裕妃送來的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