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四木 作品

第46章 皇上吃席中

    還好蘇培盛所擔心的, 皇上一進門貴妃就撲在他身邊,痛哭狀告信貴人無禮的舉動沒有發生。

    相反,貴妃看起來還罕見的柔和謙素, 與往日明豔光耀的打扮不太相同。

    連這翊坤宮的擺設, 都不一樣了。

    蘇培盛一打眼就看出,這些擺設並不符合現在貴妃的位份, 但非常眼熟。再一回想就想起這是當年王府裡,年側福晉屋中的擺設!

    其中那架紫水晶葡萄的擺設, 蘇培盛最熟悉, 還是他當時親自捧著送到年側福晉屋裡去的呢。

    當時皇上還只是四王爺,王府珍藏之物當然沒有皇帝的庫房多, 東西品級也截然不同,哪怕幾乎都給了年側福晉,也還是不能跟宮中貴妃的陳設規制比。因此這些物件此時擺在富麗堂皇翊坤宮,顯得有些違和。

    貴妃娘娘這是要勾起皇上的舊情啊。

    蘇培盛很快領悟了。

    然而皇上並沒有。

    他是接受了原身的記憶,但天子日理萬機,不會所有細枝末節都記在腦子裡, 他很快就把記憶去其糟粕留其精華——精華當然是此世朝政與前世的不同之處,而糟粕, 就是所有後宅的你儂我儂風花雪月,全都被皇上掃入了記憶回收站,順便一鍵清空了。

    於是皇上環顧四周:“這些擺設……”

    貴妃擺出了思念刻骨又哀傷的笑容:“皇上還記得啊, 這是臣妾……”

    她並沒有說完,因為皇上臉色嚴肅起來:“這些擺設與你貴妃的位份不符,命內務府過來換了, 否則瞧著不像樣。貴妃, 皇后是六宮之首, 你則是嬪妃中位份最高的,切記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皇家的體統。切勿做出失格之事。”

    有周答應的事兒在前,皇上和皇后都很忌諱妃嬪做出跟自己位份不符的裝扮舉止。甚至帝后二人還針對此等情況進行過一次詳盡交流,預演了下要真有嬪妃犯糊塗,把臉丟到內外命婦跟前,要怎麼儘快消除負面影響和不當輿論。

    因此進門後看到貴妃宮裡陳設不對勁,相較她的位份顯得有些陳舊寒酸,皇上就很不高興起來。

    也就是想著是貴妃的生辰,他才只是言語點撥,沒有動怒。

    皇上覺得自己寬容的很,給了一個貴妃應有的體面,沒有直接命內務府過來換掉已是留足了面子,在貴妃這裡卻是致命暴擊。

    皇上忘記了!

    當年的情分,他居然一點都不記得了。

    蘇培盛腳底抹油不動聲色輾轉騰挪到了門簾子外頭候著:媽呀,貴妃娘娘的丟臉不是好看的,還是躲遠點吧。

    不光貴妃的臉色煞白,束蒲也是一樣。

    她作為貴妃的貼身宮女,是見過貴妃怎麼得寵的:不用說之前幾年,就說去歲剛入宮,皇上再忙,貴妃略換了一種顏色的口脂,換了一隻常戴的玉鐲子,皇上都一眼看得出。若是成色比之前的稍差,皇上就不樂意,會命庫房送最好的來讓貴妃挑。甚至緞庫送綢緞,都是皇上親自看過才把最明豔的給貴妃,說一句心尖寵妃真是不為過矣。

    可如今,皇上居然看不出記不得,自己當年特意賞給貴妃的各色擺設了。

    帝王恩寵,真是如流水一般。

    或許娘娘說的沒錯,今晚是該用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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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貴妃被皇上打擊的透透的。

    她轉向束蒲,眼神一暗:“去將溫著的好酒端上來。”

    貴妃這裡備了兩種酒:一種是宮裡嬪妃常飲的琥珀蜜酒,度數淺淡;還有一種,則是從宮外母家送進來的上好秘珍酒液,一兩酒跟一兩黃金一樣貴。

    按說,這些吃喝入口的東西,跟金銀不同,是不能夾帶入宮的。

    但這種酒用的是密封玻璃小瓶,非常小巧便攜,一瓶不足二兩,每回通過宮女見家人,彼此一個伸手就遞過來了。

    反正順貞門的守門太監也不敢搜各宮娘娘貼身大宮女的身,也就這麼進了翊坤宮。

    這種酒入口非常柔和,口感綿而細潤,但酒勁很大,號稱二兩神仙也得醉。

    貴妃見皇上對自己往日情義都忘卻了,就讓束蒲上烈酒。

    皇上入座,見席面倒是符合標準珍饈滿目,這才不滿稍減。

    貴妃親手給皇上斟酒,然後舉杯敬皇上,婉聲道:“臣妾多謝皇上肯陪臣妾過生辰。”

    皇上略蹙眉。

    這話雖是謝恩,在貴妃口中幽幽說出,分明是含怨。

    他想起路上對貴妃做的安排,就索性直接道:“朕將這翊坤宮給你住,是盼著你做好自己妃嬪翊坤本分。從此後將你的小性子收一收,做這個貴妃。”

    皇上是教她,也是想讓貴妃提早明白自己之後的路。更是一點含而不露的表明:甭管你的母族會有什麼變故,都是朕封的貴妃。

    然而落在年氏耳朵裡,卻讓她險些哭出來。

    她今日受足了委屈,連一個貴人都敢頂撞她。皇上一貫是一切盡在掌握中的人,今日發生的事兒,她不信皇上不知道!可皇上不但不提起要罰信貴人,反而在這裡提點她從此不許小性子。

    這是嫌她刻薄他的新寵了?

    真是舊愛不如舊衣裳!皇上忒是無情!

    蘇培盛:貴妃娘娘您真是想多了,皇上還真不知道後宮的新聞,咱家還沒找到空說呢。

    而皇上提起翊坤宮,更讓貴妃想起往事。

    皇上登基,她們作為妃嬪入後宮。年氏當時最想住的其實不是這翊坤宮,而是現在皇后住的承乾宮。

    東比西貴,作為‘東六宮之首’的承乾宮不但地段上尊貴,還是先孝懿仁皇后住過的——先帝有好幾位皇后,但只有孝懿皇后是當今皇上的養母,分量決然不同。

    但她再想住,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太后指給了皇后。

    之後太后又出手,把景仁宮分給了熹妃:先帝康熙爺就出生在景仁宮,那自然也是塊風水寶地,熹妃入住景仁宮,貴妃也是吃醋的。總之就沒有她不醋的,最好這十二宮裡就住著她一個人。

    不但如此,太后又把永和宮留了出來,只道自己東西還沒挪完。

    一下子最好的宮室都被佔領了。

    當時她有些委屈,皇上是怎麼安慰她來著:翊坤宮就很好,你在那裡,朕就只喜歡去翊坤宮。

    可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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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抿了一口酒。

    在喝酒這件事上頭,皇上隨了先帝,不愛也極少飲,宮中宴席也頂多一杯。此時也就沒嚐出這酒跟宮裡的佳釀有什麼區別。

    倒只覺得這酒很清透澄淨,在杯中盪漾著一種透明的波動,跟在草原上蒙古王公常喝的酒不同,可見酒液又醇厚篩的又好。只是蒸釀這樣清澈味綿的酒,必然要費更多的糧食。

    皇上已經在想:接下來若有戰事,是否要讓戶部限制民間與官方釀酒的數量。

    畢竟一到有國戰發生,糧食的價格就翻著跟頭往上漲。當年先帝爺御駕親征準噶爾,皇上跟著去過戰場,但他當時關注的除了戰況,還有京城甚至整個北邊飆升的糧食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