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殯葬從業者

    村子角落,一塊巨石被羅網吊在樹上,微弱的火苗在粗繩下方燃燒。

    那根繩子在火焰的摧殘下,突然斷裂。

    巨大的黑影瞬間垂落,砰地砸中簡陋的槓桿。

    之前被沉沉壓住的另一頭,猛地向上抬起,一團陰影從上空一閃而過。

    只聽一陣排山倒海的破空之音在祠堂上空響起,快到無法看清的巨物撞破了祠堂的屋頂,猛烈地砸進牌位堂中。

    一尊從天而降的石佛,地板被砸得四分五裂。

    石佛慈眉善目,臉上刻痕生疏,但隱隱覆蓋著祥瑞之氣。

    被四人驅趕到中間的紙人,被它死死壓在地上,變成了二維平面四分五裂。

    杜有福的腿腳也被壓在石佛之下,它對石佛極其畏懼,發出一聲慘叫,竟然有紙錢燃燒的味道從它身上傳來。

    杜有福目中閃過一絲狠厲,竟將雙腿生生扯斷,一門心思往暗室的方向跑。

    沒被壓住的紙人被杜有福驅使,擋在門口。

    眼見暗室的門即將合攏,杜有福一口咬住牆上的“壽”字。

    與此同時,供桌前的血蓮異光大綻。

    “糟了!”

    莫傑和柳鶴不約而同地說,正欲撲上去阻止杜有福。

    突然,外面響起了震耳欲聾的聲音,似乎有千軍萬馬,從遠處奔騰而來。

    地面開始晃動,房樑上落下細碎的灰塵。轟鳴之聲在傾刻間逼近,伴隨而來的,是十幾聲低沉而震顫的牛叫。

    只見一頭牛越過祠堂門檻,發瘋一般衝進了牌位堂。

    緊接著,是第二頭,第三頭,第四頭

    這些牛的牛角上綁著平安符,脖子前掛著桃木,身上掛著兩大袋撒漏的糯米,尾巴還綁著穿了念珠和貔貅的彩色長穗。

    莫傑三人懵逼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任牛從他們面前呼嘯而過,帶起一陣夾雜著泥土腥氣的風。

    其中一頭牛直接衝破了兩個擋在面前的紙人,將杜有福抵在兩隻牛角之間。

    三人面面相覷。

    ?

    這也在你的計劃之中嗎,白葉?

    你究竟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

    看著斜插在地面,入土一半的石佛,他們一陣後怕。

    要是剛才他們沒有按照白秋葉的要求去做,現在恐怕和那些紙人一樣,變成肉夾饃。

    也不知道白秋葉究竟做了什麼,竟然搞出這麼大的場面。

    一頭牛無法限制杜有福,它衝了出來。然而此時,滿屋子亂竄的牛還有十幾頭。

    牛本就是通靈物,鬼還畏懼它的眼睛。

    杜有福即得躲著石佛又得躲著牛,必無可避,便想從門口離開。

    沒想到院子裡被灑滿了糯米,滿地都是啄米的公雞。

    公雞感應天地正氣,日出而鳴,被邪祟懼怕。

    一隻兩隻無用,但如果有一群,便是杜有福這樣的厲鬼也得繞道而行。

    杜有福被擋住去路,青色的脖子越伸越長,張嘴去咬房梁,身體竟然吊在了半空,試圖從被石佛撞開的天花板上逃走。

    混亂之中,一道穿著白色喪服的倩麗身影從門外走進來,走到杜有福的身後。

    “咯咯咯!”

    雞鳴響起,凌晨五點了。

    晨曦的光,穿過雲層阻隔,終於驅趕了黑夜。通過被洞穿的瓦頂,灑進陰冷的祠堂中。

    倒在地上的紙人們,一點點燃燒起來,最終變成片片灰燼,落在屋內的四人身上。

    杜荷站在杜有福的身後,用一把剔骨刀,穿透了它的身體。

    她的刀柄上刻著密密麻麻的符籙,握著刀轉了一圈。

    一陣黑煙從杜有福背心冒出,那顆咬在屋頂的頭,嘭地落到地上,紅白相間,像被摔碎的西瓜。

    白秋葉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凝固。

    她看著杜荷,臉上除了惝恍迷離就剩下茫然失措。

    她的十三年。

    她的四千七百四十五天。

    她的一百多個步驟。

    怎麼才進行到第一步,boss就被打穿了啊!!!

    尼瑪的,

    這還玩個屁!!!!

    莫傑正在狂喜中,看見白秋葉一副搖搖欲墜的模樣,擔心地問:“你沒有哪裡受傷吧?”

    畢竟她剛才引發的動靜太誇張了,哪裡磕磕碰碰實屬正常。

    白秋葉聲音哆嗦,抬手指向杜寡婦,手抖得像篩糠:“她,她把杜有福解決了?”

    莫傑回答:“對啊。”

    白秋葉聞言眼前一黑,一拳垂在胸口,表情麻木,彷彿失去了人生目標,眼神光竟然逐漸消失:“那我接下來的九十九個步驟怎麼辦?”

    莫傑以為自己聽錯了:“嗯?”

    白秋葉無法相信這個結果,推開莫傑,踉踉蹌蹌走到杜荷面前,顫巍巍問:“杜有福,真的死透了?”

    杜荷冷冷地說:“嗯。”

    雖然她表情一如既往地清冷,但眼底卻第一次充斥著愉悅。

    白秋葉心中地動山搖。

    不可能啊!她還有九十九個精密步驟還沒實施啊!

    想到英年早逝的九十九個步驟,白秋葉頓時悲從中來。

    捶胸頓足也無法消減她此刻心底的憤懣。

    付瑤疑惑:“?她看上去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

    莫傑眼珠都忘轉了:“何止不太高興,我感覺她下一秒就要去撞牆了。”

    柳鶴扶著破損的棺材站起來,擦掉嘴角的血跡問杜寡婦:“杜有福到底是什麼時候死的?”

    杜荷說:“二十年前,他想害我,被我殺了。”

    柳鶴奇道:“那為什麼你會讓我們來?”

    杜荷說:“這二十年裡,每個盂蘭盆節,當年那群害人害己的東西都會再次出現。只有在陽光下才能殺死它們,但我一直等不到這個機會。”

    杜荷眼中帶上了一絲笑意:“謝謝,你們幫我製造了這個機會。”

    晨曦落在她的睫毛上,吹彈可破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出現了細紋。

    當光的角度擴大後,杜荷的模樣已經從二十歲變成了四十歲。

    白秋葉從傷心欲絕中回過神,吃驚地看著杜荷:“你的臉。”

    “被借壽的人,會一直被困在紙人中,直到被借走的壽命被消耗殆盡,才會魂飛魄散。紙人如果損壞,他們也會徹底消失。”杜荷說,“杜有福死了,我這意外得到的壽數,也會被收走。”

    說話間,堂內的紙人們都完全燃燒殆盡。

    莫傑柳鶴的身體一輕,幾乎失去控制的四肢重新恢復成正常的模樣。

    之前紙質化最眼中的付瑤,扶著牆吐出一堆黑色的紙絮。她摸了摸自己的身體,喜色湧上眼底。

    她高興道:“怨咒居然解除了。”

    杜荷說:“它們自食其果,困住了自己。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你們之前是被它們當成了替死鬼。”

    她說著拔出剔骨刀,杜有福非人非紙的骯髒軀體,竟然變成了潔白的粉末,散落在地。

    “我要回去做早飯了。”杜荷說,“你們可以來吃。”

    她聲音中多了溫和,說完轉身離開,走出牌位堂。

    房間中只剩下滿地紙片,燒盡的灰塵,以及橫衝直撞的牛,咯咯亂叫的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