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有魚 作品
第119章 全文完結
帝后大婚後, 緊接著滿朝上下最關心的便是皇嗣之事。
而種蘇直到婚後第三年，方誕下皇子。
此事由不得種蘇，早生晚生她倒是無所謂, 只是李妄卻並不願太早生小孩。比起小孩, 他更喜歡與種蘇的二人世界，至少兩人濃情蜜意幾年再說，再則在他眼中種蘇還是小了點, 正是女孩最美好的年紀，想要讓種蘇再逍遙玩樂幾年。
李妄自小父母親緣薄, 哪怕身為皇帝，對子嗣也看的很淡, 但正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他的淡然急壞了一眾臣子，有段時間關於子嗣的奏摺簡直鋪天蓋地, 結果全數被李妄擋回，絲毫不曾影響到種蘇。
第三年, 種蘇意外懷孕，繼而誕下一對雙胞胎皇子，登時天下大喜。
種蘇向來身體好, 加上宮中照顧調理的細緻入微，懷孕與生產都不曾遭罪。一雙皇子出生在初夏之際, 旭日初昇之時，響亮的哭聲震徹皇宮。
穩婆太醫宮人們跪了一地, 紛紛賀喜，李妄一直守在門外, 當下便直接掀門而入。
小皇子已被簡單清理, 裹在襁褓中, 李妄卻只淡淡掃了一眼，徑直奔向床榻的種蘇。
種蘇躺在床上，頭上汗津津，精神卻很好。
“阿蘇。”李妄彎腰，單膝跪在床邊，握著種蘇的手，聲音仍舊緊繃而暗啞，“你受苦了。”
“只有一點點累。”種蘇彎著眼睛，輕聲道，“陛下，我們有孩兒啦。”
李妄嗯了一聲，輕輕吻種蘇汗津津的額，吻她的唇。
而直到五年後，種蘇才再次懷孕，這一回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
連著兩胎都是雙生子，當真奇妙。
對此種母給出瞭解答，她的母族中，歷史上生雙胎的不在少數，大抵可以算一種“遺傳”？
不過這一回種蘇生產時間比第一胎要長許多，稍稍受了點罪。
正因為如此，之後李妄堅決不再生。
種蘇其實覺得還好，有幾個女人生孩子不痛呢，與其他人相比，她已經算很好了，況且她也蠻喜歡小孩，她的孃家，以及李妄這邊，都人丁不算旺盛，多生幾個小孩熱鬧一點，倒也不錯。但李妄不願，種蘇便也作罷。
兒女已雙全，也可以了。
一對皇子取名為永澤，永修，週歲過後，永澤作為嫡長子被封為太子，永修為瑞親王。
一雙公主名為永樂，永寧。
永樂永寧滿月時，天下同慶，宮中也大辦特辦，舉行滿月酒。
種蘇出了月子，便一身輕鬆，隆重的梳洗裝扮一番，先與李妄一起宴會了群臣，接著便在御花園的觀景亭中擺桌設宴，於燦爛春光中招待一幫人。
“皇姑姑！”
種瑞與李琬最先相攜而來，帶著他們的兒子種泊。
在種蘇與李妄婚後第三年，即生下永澤永修那一年，種瑞迎娶李琬，與李琬共結連理。
在這三年間，種瑞的生意在長安漸漸嶄露頭角，他主做女子脂粉生意，自己跑西域，尋來無數珍貴的材料，又鑽研各種綺麗特別的方子，研製出了許多獨一無二的東西，很快便在長安打開市場。
起初種瑞隱姓埋名，並未用真名，也未借用種蘇與皇家任何名頭，全靠他頭腦靈活，自己鑽研奔波，直用了三年時間，在長安站住腳跟，算交出一份漂亮的成績，之後方正式求娶李琬。
而直到此時，眾人方知駙馬身份。
李琬與種瑞成親後，便也幫襯著打點生意，原本只是用來打發時間，但女子天生愛美，李琬意外發現研製各種脂粉與妝容可太有趣，便真的上心。
而李琬臉上的紅痕用過種瑞研製的那藥膏後，已消失不見。她從此告別面紗，可堂堂正正大大方方以真面目示人。
因這效果，以及公主身份加持，種家這門生意愈發蒸蒸日上。
而每次出了新東西以及新妝容，李琬都身先士卒，第一個試用，久而久之竟成為整個長安妝容的風向標。
他們成婚後第二年便生下種泊。
而種父種母也搬來京城，開始頤養天年，享受兒孫環膝的天倫之樂。
種泊完美復刻了種瑞小時候，唇紅齒白的小男孩，卻調皮搗蛋，乃爬樹上牆箇中高手。
他每每進宮，宮中便要“不得安寧”。
“皇姑姑，妹妹們呢？”
種泊迫不及待問道。
種蘇拿了點心喂種泊，“正睡著呢，待會兒帶你去看。”
“好。”種泊很喜歡種蘇這個姑姑，賴在她身上好一會兒，直到來了人方跑去一邊玩兒。
接著來的是李和與童辛。
李和當年男扮女裝喜歡上女扮男裝的童辛，此事讓眾人笑了許久。
好在雖陰差陽錯，結果卻皆大歡喜，童辛與李和心意相通，只是中間出了點小小問題-鬼手大師捨不得女兒，於是頗難為了李和一陣，讓李和在神醫谷足足學了三年，學有所成，方點頭，準允二人成婚。
李和與童辛在長安開了間藥堂，兩人平日裡也不時外出行醫，如今頗有聲名。
當年鬼手大師醫治好了李妄的心疾，李和與童辛經過幾年研究，竟治好了李妄怕貓的諱症。
兩人與種瑞李琬同年成婚，接著同年生子，兩家小孩僅相差一個月，平日裡便多有來往。
與種泊跳動調皮的性格不一樣，李和之子李逸機靈卻單純，毫無心機，喜歡跟在宮中的兩位皇堂兄以及種泊身後跑，簡直跟屁蟲，小尾巴，被使喚跑腿也不生氣，總是樂呵呵笑嘻嘻的。
李和如今不用再擔心以及孩兒被送進皇宮做皇帝了，於是想多生幾個，童辛卻不大樂意。
童辛醫術高明，卻無法決定孩子性格。
要再生個傻白甜怎麼辦？
暫且等等，以後再說吧。
“太子哥哥！皇二哥！種泊哥！”
李逸見過禮，便立刻跑去找永澤幾人，這幾人經常宮裡宮外的一起玩，登時鬧成一團。
大康公主誕生，周邊鄰國自然紛紛來賀。時隔多年，龍格次再次親上長安。
眾人中龍格次成婚最早，早在還是王爺時便已娶妻，之後育有三子，如今焉赭國內局勢已徹底安穩，此番他便攜三子一起上京，共賀公主滿月。
三個王子皆高鼻深目，滿頭捲髮和小辮，最大的王子已十歲，二王子三王子則與永澤永修同齡。三人雖第一次上京，卻早從父親口中聽過無數次長安，皇宮，以及大康帝后等名，因而對大康並不陌生，對大康皇室的皇子則充滿好奇。
龍格次雖有三子，卻更盼望個女兒，此番也是想沾沾喜氣，希冀將來自己也能生個女兒。
“本王在草原給兩位小公主餵養了兩匹最漂亮最矯健的小馬駒，待公主們大些，便送來，到時本王親自教公主騎馬。”
龍格次開始蓄留鬍鬚，仍不失英俊，哈哈大笑的說道。
“三位王子，這邊請。”
兩個男孩過來，微笑著相請龍家三位王子過去一同玩耍。
這兩個男孩為桑桑與陸清純之子。
種蘇婚後的第二年，徵詢過桑桑心意後，便為桑桑與陸清純做主，讓二人成親。桑桑接連生下陸子硯與陸子揚，之後仍留在宮中伺候種蘇。陸清純則做了宮中侍衛，憑其武藝與忠心，後成為禁衛軍副統領。
陸子硯大永澤永修一歲，陸子揚則與他們同歲。
陸子硯很好的遺傳了其父之風，面癱以及寡言，卻並不笨，反而顯出一種大哥哥般的穩妥成熟。陸子揚則承其母之脾性，十分活潑聰明。
兄弟二人自小蒙受皇恩，在宮中長大，既是永澤永修的伴讀，也是玩伴，幾人相伴成長，感情深厚。
孩子們年紀相差不多，自然都能玩到一起。所有孩子們聚到一起時，赫然發現，這麼多人，居然生的都是男孩。
反倒只有種蘇生下一對女孩，簡直眾星捧月，別說大人們翹首以盼，十分歡喜，孩子們亦非常期待和喜歡這對妹妹。
種蘇今日將種父種母也接進宮中，御花園中的這場私宴便成為一場小小的家宴，李妄還在正殿未來，眾人便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閒話家常等著他。
永樂永寧睡醒，嬤嬤們將兩個小公主抱出來，大人們先看過一圈，一個個抱在手中不忍撒手，以永澤為首的孩子們則像尾巴一樣，小嬰兒到誰手中，尾巴便一串串跟過去，直惹的眾人忍俊不禁。
“好了，你們過去與她們玩吧。”
種蘇待大人看完，便讓嬤嬤將小嬰兒抱過去。
“你們輕點，不要吵到她們。”
“尤其是你，種泊，若惹哭他們，回家磨藥兩個時辰。”
大人們紛紛叮囑。
於是分成大人一堆，小孩一堆，各自玩各自的。
春天的陽光溫暖明亮，嬤嬤們在一旁大樹下置上寬大的搖籃，將永樂永寧放在其中，給她們喂水。
永澤一眾孩子便將兩隻搖籃團團圍住，全部屏聲靜息的觀看。
“她們的嘴巴好小哦。”種泊說。
“噓！你小點聲。”永修馬上豎起食指，永澤也警示的瞧了種泊一眼。
種泊捂住嘴，睜大眼睛。
永澤與永修面孔如出一轍，非常相像，都肖似李妄，是非常好看的小男孩。兩個性格也多傳承李妄，但因成長環境不同，李妄身上的陰鬱，孤僻，冷峻都不見其蹤，留下的更多是聰慧，沉靜，從容等。
永澤作為太子，已有儲君風範，行事向來沉穩周全。與永修兩個，一人喜文，一人喜武，性子都同樣開朗卻不過分張揚，如玉如璋，乃基本不用人操心，人人稱讚的皇子。
“我是大哥，他是二哥，你們倆可記得了？”
永澤與永修幾乎日日來看永樂永寧，每回來都要說上這一句，只怕她們將哥哥認錯。
永樂永寧顯然已對二人有印象，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永澤永修。
“她們認得你們，你們可認得她們？”又是種泊開口，“我看她們長的一模一樣啊，你們分得清她們誰是誰嗎？”
這話讓永澤永修一怔，對視一眼。
兩人看了看搖籃中的兩個小娃娃，再對視一眼，繼而篤定的開口:“左邊的是永樂，右邊的永寧。”
所有孩子一起看向嬤嬤。
嬤嬤公正道:“兩位殿下錯了，剛好相反呢。”
“啊哈！”
“噗！”
眾小孩登時笑起來，“什麼喲，你們連自己的妹妹都能搞錯！”
永澤與永修面頰微紅，有點窘。
永修輕咳一聲，“你們不也分不清？”
“我多看看就能分清了。”種泊自信道，又道:“她們跟剛出生時長的好不一樣了啊。”
“廢話呀。”陸子楊道，“小孩都這樣嘛，我們小的時候也一樣的。”
“她們好漂亮了哦。”種泊讚歎道。
永樂永寧剛出生時種泊便來看過，當下有點被嚇到，怎麼紅紅的兩團，眼睛也還未睜開，額頭皺皺的，說實話，有點醜。
如今卻不一樣了，短短一個月，兩個小嬰兒簡直髮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皮膚白皙嬌嫩，兩隻眼睛又大又黑，寶石一般，烏溜溜的轉來轉去，漂亮極了，可愛極了。
“妹妹，妹妹。”種泊喜歡的不得了，“要是能抱回家天天看著就好了。”
李逸重重點頭，深有同感。
龍家三個王子也目不轉睛，終於體會到了自己父親的心。小女娃太討喜了，也好想帶回家養著。
永澤永修馬上感知不妙，危險的看了幾人一眼，同時陸子硯與陸子揚立刻站到二人身邊，不動聲色的移動距離，更近的護住搖籃。
龍家三王子:……
種泊:……
龍家三王子訕訕摸了摸鼻子。
種泊則撇撇嘴:“本來也是我妹妹嘛。”想了想，又道，“算了，不跟你們爭，我讓爹孃明年給我也生個妹妹。”
李逸眼中一亮:“對，我也讓爹孃給我生個！我要妹妹！”
永澤永修點點頭，如此甚好，只要不來搶他們的妹妹便成。
兩個小嬰兒之前已餵過奶，喝好水後，精神十足，轉著眼睛看圍繞一圈的哥哥們，嬤嬤們便推來兩個帶輪子的小木車，車上安有擋光的紗簾，將她們放進去，推在園中散步。
這下引發了一場“戰爭”。
連永澤在內，都想推著小車，於是便划拳，分成兩撥，輪流來推。
“好了好了，該我了。”
“不，還不到時間，你等會兒！”
“你耍賴！”
“喂，我們遠來是客，你們不讓讓我們呀？！”
“你們三個人呢！”
眾孩童們推著小車，在園中走來走去，有時還跑來跑去，驚的嬤嬤們心驚肉跳，孩童們卻哈哈大笑。
春天萬物復甦，百花盛放，陽光明媚，孩子們的笑聲似要直上雲霄。
種蘇等人坐在亭中，聞聲朝孩子們看去，繼而互相看看，也都笑起來。
一旦有了孩子，歲月彷彿隨之更加悠長，卻又如白駒過隙，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他們都不再是當年的少年少女了。
除了嬤嬤們，還有大幫的宮女太監們陪伴守護著一眾孩童們。
譚德德老了，已正式退下來，李妄本在宮外給他賜下府邸，然則譚德德大半輩子都在宮中度過，外頭無親無故，更願意留在宮中。於是李妄便賜下座小偏殿，讓這位歷經幾朝，陪伴他數年的老總管在宮中養老。
從前總是挨師父巴掌的譚笑笑接下總管之位，一面繼續奉養師父，一面也有了自己的兩個小徒弟，一名譚喜喜，一名譚善善，都相當機靈喜慶。
譚德德未曾想過有生之年竟然能在宮中看到這般熱鬧的景象，如今在宮中當差已不再是件苦事，反而是件榮耀之事，所有宮人們都尤其喜歡在坤寧宮當差，皇后性格好，連帶著他們也能每日跟著眉開眼笑，心情愉悅。
從前孤寂清冷的皇宮如今生機勃勃，充滿人氣，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日日都能聽見。
老奴這輩子值了，譚德德心想，也終於不必再為陛下擔心了。
李妄來了。
宴過群臣，仍舊一身朝服，直接便過來了。
他一來，所有孩子們都自覺收斂了些。這些年李妄整體已溫和不少，但身上的天威仍具有巨大的壓迫感，令人敬畏。
孩童們停止嬉戲，規規矩矩過來行禮，李妄神情平和，各自賞了些點心，讓他們繼續去玩，孩童們方散開。
“永樂永寧呢？”
嬤嬤們將兩個小公主抱來，李妄淨過手，將永樂永寧輪番抱起。
比起永澤永修，李妄對兩個女兒明顯溫和一些，看見她們，眉目便不由柔和起來。
永澤永修是李妄的翻版，永樂永寧則如種蘇的翻版。
“跟阿蘇小時候出生時一模一樣。”種母曾感嘆道。
李妄看著兩個女兒，眉間春風般溫柔。
其實這些年來，朝臣們不止一次上表，奏請李妄擴選後宮，但無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還是以祖宗律法為據，李妄一概充耳不聞，置之不理。
天長日久的，眾臣們也只好不了了之。
而漸漸的，眾人也體會到了帝后恩愛的好處，至少皇帝的脾氣好了許多，不再像從前那般充滿戾氣，動輒暴怒，打殺，令人人心惶惶。
永澤永修兩位皇子出生，以及日後逐漸展現的優秀才智，也令眾臣們不再擔心皇嗣，放下心來。
而慢慢的，上行下效，民間也漸漸效仿起帝后，流行起一夫一妻制，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嚮往一生一世一雙人。
最重要的在於，種蘇這位皇后著實做的不錯。
種蘇不過一介商家之女，眾人不擔心她無皇后之能，最怕的反而是恃寵而驕，妄議朝政，隨意指手畫腳，依皇帝對她的寵愛，保不定被她帶成昏君。
然而種蘇對她的身份既不避諱，也不自輕，在認真請教和思考斟酌過後，種蘇開始做些她力所能及的事。
譬如重開女子學堂，從女子能夠同男子一樣正常入學，能夠更拋頭露面，做自己喜歡的事，到能夠做教書先生，參加科舉，足足花了數十年時間。
這一切推動的緩慢卻有序，逐步前行。
當然期間也遭受了無數阻力，但真正的讀書人，真正心懷家國的臣子，也逐漸意識到一個國家，一個朝代想要更好的發展，想要長盛不衰，便無法忽視女子的作用與力量。
隨著女子學堂重啟，步上正軌，接著衍生的還有女子蹴鞠隊，女子武術院，女子侍衛隊等等，女子們有了更多選擇，有了更多展現她們能力的地方，在大康這一代，女子們的地位得到空前提高。
這一切取決於大康國力日益昌盛，也取決於李妄的支持，取決於種蘇的堅持與有序措施，更取決於民心所向。
無論如何，雖然仍有很多地方不夠完善，頗受桎梏，卻的的確確是件好事，乃功德一件。
同帝后的伉儷情深一樣，種蘇之賢德，亦將成為一代佳話，流芳千古。
民間的無數稱讚卻常讓種蘇暗自汗顏。
誠然她做的不錯，但事實上，並沒有萬民口中稱頌的那般賢惠與完美。私下裡，她仍舊有點愛玩。
大概歷史上沒有哪朝哪代的皇后有她出宮的次數之多。
除去正兒八經需要外出辦事，種蘇還時不時空閒時便與李妄偷偷溜出宮去。
此事朝臣們早見怪不怪。反正帝后無論怎樣，從未曾耽誤過任何正事。而事實上，李妄反而太過勤政，又心明智達，嚴厲無情，在他手下辦事，哪怕老臣，每日裡都必須打起百分百的精神，絕不敢有任何糊弄。
李妄出宮，他們這些臣子也能跟著稍稍偷閒片刻，放鬆放鬆。何必諫言，睜隻眼閉隻眼得了，彼此都鬆快。
“我還想吃上次的冰碗。今日去？”
“好。但你只能吃半碗。”
“啊？！半碗怎麼夠……至少兩碗……那碗又不大……”
“再肚子疼，便半碗也不許。”李妄淡道。
種蘇:……
種蘇穿好衣裳，又替李妄整整衣領。外出時種蘇仍喜歡男裝，他們有時候戴面具，偶爾也不戴。
一切仍像從前那樣，種蘇與李妄牽著手，並肩走在街頭，他們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物，但走在這人來人往的紅塵俗世，卻如同每一對平凡的有情人，相守相伴的小夫妻，充滿人間煙火之氣。
這麼多年過去，兩人的感情不減反增。歲月馳騁間，曾經稚嫩青澀的面孔眉目已沉澱出別樣的成熟從容。
但當種蘇與李妄十指相扣，四目相望時，彼此眼中仍是最初相識時對方最美好的模樣。
李妄履行了他曾經的承諾，皇宮與皇后之位不曾成為種蘇的禁錮，反而成為她的翅膀，成為風。而在政務繁忙之餘，李妄與種蘇蘇仍舊抽出時間，每兩年遠遊一次。
期間曾因小孩的出生而短暫擱置過，但其後的年月裡，種蘇與李妄則走過大江南北許多地方。
“再等幾年，很快了。”李妄說。
種蘇並不急，來日方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李妄卻顯然有自己的計劃，在陪伴種蘇遠遊的時日裡，他似乎也真心喜歡上那種雲遊天下，閒雲野鶴，可終日與種蘇相伴，沒有政務，沒有雜務，沒有小孩，唯有他們二人的日子。
關於永澤永修，不僅有當朝最厲害的大儒與能臣做老師，更得李妄親自教導。六歲過後，李妄便讓二人入朝，開始聆聽參與朝政。
彼時兩個小小的皇子，站不住那般長的時間，便置了兩張桌子，坐在群臣之間，那場面，當真可愛又有點好笑。
李妄曾打算讓永澤十二歲便登基親政。
“你認真的？”這個想法李妄只私下告訴過種蘇，種蘇聽後，驚訝不已。
李妄道:“有何不可，史上多少皇子幾歲便登皇位？朕也是十二歲便登基。”
那能比嗎？種蘇哭笑不得。誠然歷史有不少少年天子，但大多都是亂世或無可奈何之舉。
雖說十二歲對男孩子來說不算小了，但做母親的，總難免捨不得。
“十二歲太小了，再等等吧。”至少也得十六十八歲。畢竟當皇帝也是很辛苦的。
李妄眉頭微微蹙起。
他是個令人畏懼的皇帝，卻也是個好皇帝，這些年來勤政為民，兢兢業業，大康如今國力強盛，國泰民安，已復大康曾經最輝煌鼎盛之時。對他來說，這是他身在其位的職責與使命，他既已做到，此後餘生，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便是種蘇了。
種蘇哪能不明白李妄的意思。這樣的想法若被他人知道，大抵要彈劾或指責這帝王之心了。但種蘇卻知道，李妄亦是個人，亦有累，有倦怠的時候。每每這時，方有這般強烈的念頭。
種蘇偎進李妄懷中，親親他的眉，又親親他的唇。
很快，便被李妄扣住腦袋，深深吻下。
李妄的眉頭重新舒展，每次都是這樣，只要種蘇稍稍安撫，他所有的疲累和不快便煙消雲散。
說起來，種蘇與李妄婚後多年，卻從未吵過架，臉紅臉都極少，蓋因一個性格疏朗，一個在她面前又寬厚親和，哪怕有時意見不合，想吵也吵不起來。
但李妄偶爾也有令人無可奈何的時候。
那是成婚後，李妄破天荒的開始不願早起。
從前天還未矇矇亮，他便已端坐正殿，面目沉肅的開始早朝，如今天光大明，李妄卻仍在睡。
宮人們守在門外，小心翼翼叫了一遍又一遍，暗中叫苦。李妄的起床氣眾人皆知，幾遍之後，宮人不敢再叫，只得轉而向種蘇求助。
“皇后娘娘……”
種蘇窩在李妄懷中，輕輕推推李妄。
“皇帝陛下，該起啦。”
李妄將種蘇按進懷裡，抱的更緊了。
種蘇柔軟的身體，溫暖的氣息，柔順乖巧偎在懷中，肌膚相觸，暖和的被窩……這一切都令李妄生出從未有過的貪戀。
“……陛下……”
種蘇欲要再叫，李妄卻閉著眼低頭，吻住她。
種蘇:……
李妄一觸即離，種蘇再張口，李妄再度吻上，並漸漸加深了力度。
“唔……”
李妄仍舊未睜眼，某些變化卻在發生，種蘇察覺到，登時微僵，不敢再動。
李妄卻微微勾起了唇角，繼而睜開眼，深邃的雙目裡映照著種蘇漂亮而微紅的面孔。
“不催了？”李妄低聲道。
種蘇根本無法出言，李妄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讓她無瑕再說，也心緒漸亂，氣息急促。
“李妄……！”
李妄抱著種蘇，親了又親，啄了又啄，慢慢的清醒過來，再躺片刻，待身體平靜下來後，方終於掀開床幔，起的床來。
此事後來成為每日清晨的慣例，即便如此，種蘇的效用也無法讓李妄再恢復從前作息。李妄倒沒多少糾結，索性直接將早朝時間推至固定於早膳之後。
起初遭到了群臣彈劾與勸諫，但一如既往的沒什麼用，一段時間後，便齊齊閉嘴不言。
畢竟與李妄的政績比起來，這一舉動只能算作微不足道的小瑕疵，沒有大礙。
而朝臣們也不必再天不亮便起床，匆匆趕往皇宮，能夠多睡一會兒，又何樂而不為呢。
更何況，推遲了早朝時間，該做的事卻一樣不能耽擱，一樣不能折扣，這便要求所有人更加集中精力，久而久之，朝廷辦事的力度與效率大大提高，為天下稱讚。
大康愈發強盛，萬國來朝，許多異邦鄰國紛紛來取經學習，便有人將當朝的早朝時間也照搬回去，得知其中真正緣由後，登時成為一則笑談。
永樂永寧滿月之後，接著再是週歲。
小孩永遠長的那麼快，似乎一眨眼，一年過去，小小的嬰兒便已開始蹣跚學步。
週歲宴辦過的第二日，宮中沒有了旁人，永樂永寧在御花園裡搖搖晃晃走著，身後跟著小心翼翼護著的永澤永修，還有一群貓兒，狗兒，以及幾隻小鴨子，也湊熱鬧般跟著跑來跑去。
“慢一點！別摔了！”
永修忍不住出聲提醒，永澤也難免緊張，簡直比太傅和父皇考核學業時更不敢分心神，生怕兩人摔了。
永樂永寧兩個人同時回頭，軟軟小小的糰子烏溜溜的眼睛靈動的忽閃，玉雪可愛，她們同種蘇一般愛笑，未開口便先眉眼彎彎。
“哥哥……唔……不……”
她們還不太會說話，但已學會“爹”“娘”“哥哥”這些簡單的字句。眼下雖說不清楚，永澤永修卻懂得兩隻小糰子的意思:
哥哥，我們不怕。
永澤與永修笑起來。
兩人亦步亦趨陪著兩個小娃娃繼續逛，耐心十足。
在他們身後，種蘇與李妄牽著手，緩緩跟隨，悠然漫步。
溫暖明媚的陽光照耀他們身上，兩人目光溫柔，注視著前方笑鬧的孩子們。孩子們不時響起的笑聲穿過金色的琉璃瓦，與天上潔白的雲朵，燦爛的旭日融合在一起，成為這塵世間一道彷彿再自然不過的景緻。
“時間真快啊。”
種蘇輕輕晃了晃李妄的手，不由感慨道。
李妄嗯了聲，握緊手中再熟悉不過卻依舊貪戀，永遠捨不得放開的柔荑。
“阿蘇。”
“嗯？”
李妄的手緊了緊，目光從孩子們身上收回，側首看種蘇。
種蘇也轉頭，看向李妄，在李妄湖水般的眸光中笑了起來。
是啊，時間真的好快。
他們已度過第一個相識後的十年，接下來，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一生。
那將是值得期待的，快樂而圓滿的一生。
而種蘇直到婚後第三年，方誕下皇子。
此事由不得種蘇，早生晚生她倒是無所謂, 只是李妄卻並不願太早生小孩。比起小孩, 他更喜歡與種蘇的二人世界，至少兩人濃情蜜意幾年再說，再則在他眼中種蘇還是小了點, 正是女孩最美好的年紀，想要讓種蘇再逍遙玩樂幾年。
李妄自小父母親緣薄, 哪怕身為皇帝，對子嗣也看的很淡, 但正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他的淡然急壞了一眾臣子，有段時間關於子嗣的奏摺簡直鋪天蓋地, 結果全數被李妄擋回，絲毫不曾影響到種蘇。
第三年, 種蘇意外懷孕，繼而誕下一對雙胞胎皇子，登時天下大喜。
種蘇向來身體好, 加上宮中照顧調理的細緻入微，懷孕與生產都不曾遭罪。一雙皇子出生在初夏之際, 旭日初昇之時，響亮的哭聲震徹皇宮。
穩婆太醫宮人們跪了一地, 紛紛賀喜，李妄一直守在門外, 當下便直接掀門而入。
小皇子已被簡單清理, 裹在襁褓中, 李妄卻只淡淡掃了一眼，徑直奔向床榻的種蘇。
種蘇躺在床上，頭上汗津津，精神卻很好。
“阿蘇。”李妄彎腰，單膝跪在床邊，握著種蘇的手，聲音仍舊緊繃而暗啞，“你受苦了。”
“只有一點點累。”種蘇彎著眼睛，輕聲道，“陛下，我們有孩兒啦。”
李妄嗯了一聲，輕輕吻種蘇汗津津的額，吻她的唇。
而直到五年後，種蘇才再次懷孕，這一回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
連著兩胎都是雙生子，當真奇妙。
對此種母給出瞭解答，她的母族中，歷史上生雙胎的不在少數，大抵可以算一種“遺傳”？
不過這一回種蘇生產時間比第一胎要長許多，稍稍受了點罪。
正因為如此，之後李妄堅決不再生。
種蘇其實覺得還好，有幾個女人生孩子不痛呢，與其他人相比，她已經算很好了，況且她也蠻喜歡小孩，她的孃家，以及李妄這邊，都人丁不算旺盛，多生幾個小孩熱鬧一點，倒也不錯。但李妄不願，種蘇便也作罷。
兒女已雙全，也可以了。
一對皇子取名為永澤，永修，週歲過後，永澤作為嫡長子被封為太子，永修為瑞親王。
一雙公主名為永樂，永寧。
永樂永寧滿月時，天下同慶，宮中也大辦特辦，舉行滿月酒。
種蘇出了月子，便一身輕鬆，隆重的梳洗裝扮一番，先與李妄一起宴會了群臣，接著便在御花園的觀景亭中擺桌設宴，於燦爛春光中招待一幫人。
“皇姑姑！”
種瑞與李琬最先相攜而來，帶著他們的兒子種泊。
在種蘇與李妄婚後第三年，即生下永澤永修那一年，種瑞迎娶李琬，與李琬共結連理。
在這三年間，種瑞的生意在長安漸漸嶄露頭角，他主做女子脂粉生意，自己跑西域，尋來無數珍貴的材料，又鑽研各種綺麗特別的方子，研製出了許多獨一無二的東西，很快便在長安打開市場。
起初種瑞隱姓埋名，並未用真名，也未借用種蘇與皇家任何名頭，全靠他頭腦靈活，自己鑽研奔波，直用了三年時間，在長安站住腳跟，算交出一份漂亮的成績，之後方正式求娶李琬。
而直到此時，眾人方知駙馬身份。
李琬與種瑞成親後，便也幫襯著打點生意，原本只是用來打發時間，但女子天生愛美，李琬意外發現研製各種脂粉與妝容可太有趣，便真的上心。
而李琬臉上的紅痕用過種瑞研製的那藥膏後，已消失不見。她從此告別面紗，可堂堂正正大大方方以真面目示人。
因這效果，以及公主身份加持，種家這門生意愈發蒸蒸日上。
而每次出了新東西以及新妝容，李琬都身先士卒，第一個試用，久而久之竟成為整個長安妝容的風向標。
他們成婚後第二年便生下種泊。
而種父種母也搬來京城，開始頤養天年，享受兒孫環膝的天倫之樂。
種泊完美復刻了種瑞小時候，唇紅齒白的小男孩，卻調皮搗蛋，乃爬樹上牆箇中高手。
他每每進宮，宮中便要“不得安寧”。
“皇姑姑，妹妹們呢？”
種泊迫不及待問道。
種蘇拿了點心喂種泊，“正睡著呢，待會兒帶你去看。”
“好。”種泊很喜歡種蘇這個姑姑，賴在她身上好一會兒，直到來了人方跑去一邊玩兒。
接著來的是李和與童辛。
李和當年男扮女裝喜歡上女扮男裝的童辛，此事讓眾人笑了許久。
好在雖陰差陽錯，結果卻皆大歡喜，童辛與李和心意相通，只是中間出了點小小問題-鬼手大師捨不得女兒，於是頗難為了李和一陣，讓李和在神醫谷足足學了三年，學有所成，方點頭，準允二人成婚。
李和與童辛在長安開了間藥堂，兩人平日裡也不時外出行醫，如今頗有聲名。
當年鬼手大師醫治好了李妄的心疾，李和與童辛經過幾年研究，竟治好了李妄怕貓的諱症。
兩人與種瑞李琬同年成婚，接著同年生子，兩家小孩僅相差一個月，平日裡便多有來往。
與種泊跳動調皮的性格不一樣，李和之子李逸機靈卻單純，毫無心機，喜歡跟在宮中的兩位皇堂兄以及種泊身後跑，簡直跟屁蟲，小尾巴，被使喚跑腿也不生氣，總是樂呵呵笑嘻嘻的。
李和如今不用再擔心以及孩兒被送進皇宮做皇帝了，於是想多生幾個，童辛卻不大樂意。
童辛醫術高明，卻無法決定孩子性格。
要再生個傻白甜怎麼辦？
暫且等等，以後再說吧。
“太子哥哥！皇二哥！種泊哥！”
李逸見過禮，便立刻跑去找永澤幾人，這幾人經常宮裡宮外的一起玩，登時鬧成一團。
大康公主誕生，周邊鄰國自然紛紛來賀。時隔多年，龍格次再次親上長安。
眾人中龍格次成婚最早，早在還是王爺時便已娶妻，之後育有三子，如今焉赭國內局勢已徹底安穩，此番他便攜三子一起上京，共賀公主滿月。
三個王子皆高鼻深目，滿頭捲髮和小辮，最大的王子已十歲，二王子三王子則與永澤永修同齡。三人雖第一次上京，卻早從父親口中聽過無數次長安，皇宮，以及大康帝后等名，因而對大康並不陌生，對大康皇室的皇子則充滿好奇。
龍格次雖有三子，卻更盼望個女兒，此番也是想沾沾喜氣，希冀將來自己也能生個女兒。
“本王在草原給兩位小公主餵養了兩匹最漂亮最矯健的小馬駒，待公主們大些，便送來，到時本王親自教公主騎馬。”
龍格次開始蓄留鬍鬚，仍不失英俊，哈哈大笑的說道。
“三位王子，這邊請。”
兩個男孩過來，微笑著相請龍家三位王子過去一同玩耍。
這兩個男孩為桑桑與陸清純之子。
種蘇婚後的第二年，徵詢過桑桑心意後，便為桑桑與陸清純做主，讓二人成親。桑桑接連生下陸子硯與陸子揚，之後仍留在宮中伺候種蘇。陸清純則做了宮中侍衛，憑其武藝與忠心，後成為禁衛軍副統領。
陸子硯大永澤永修一歲，陸子揚則與他們同歲。
陸子硯很好的遺傳了其父之風，面癱以及寡言，卻並不笨，反而顯出一種大哥哥般的穩妥成熟。陸子揚則承其母之脾性，十分活潑聰明。
兄弟二人自小蒙受皇恩，在宮中長大，既是永澤永修的伴讀，也是玩伴，幾人相伴成長，感情深厚。
孩子們年紀相差不多，自然都能玩到一起。所有孩子們聚到一起時，赫然發現，這麼多人，居然生的都是男孩。
反倒只有種蘇生下一對女孩，簡直眾星捧月，別說大人們翹首以盼，十分歡喜，孩子們亦非常期待和喜歡這對妹妹。
種蘇今日將種父種母也接進宮中，御花園中的這場私宴便成為一場小小的家宴，李妄還在正殿未來，眾人便一邊喝茶吃點心，一邊閒話家常等著他。
永樂永寧睡醒，嬤嬤們將兩個小公主抱出來，大人們先看過一圈，一個個抱在手中不忍撒手，以永澤為首的孩子們則像尾巴一樣，小嬰兒到誰手中，尾巴便一串串跟過去，直惹的眾人忍俊不禁。
“好了，你們過去與她們玩吧。”
種蘇待大人看完，便讓嬤嬤將小嬰兒抱過去。
“你們輕點，不要吵到她們。”
“尤其是你，種泊，若惹哭他們，回家磨藥兩個時辰。”
大人們紛紛叮囑。
於是分成大人一堆，小孩一堆，各自玩各自的。
春天的陽光溫暖明亮，嬤嬤們在一旁大樹下置上寬大的搖籃，將永樂永寧放在其中，給她們喂水。
永澤一眾孩子便將兩隻搖籃團團圍住，全部屏聲靜息的觀看。
“她們的嘴巴好小哦。”種泊說。
“噓！你小點聲。”永修馬上豎起食指，永澤也警示的瞧了種泊一眼。
種泊捂住嘴，睜大眼睛。
永澤與永修面孔如出一轍，非常相像，都肖似李妄，是非常好看的小男孩。兩個性格也多傳承李妄，但因成長環境不同，李妄身上的陰鬱，孤僻，冷峻都不見其蹤，留下的更多是聰慧，沉靜，從容等。
永澤作為太子，已有儲君風範，行事向來沉穩周全。與永修兩個，一人喜文，一人喜武，性子都同樣開朗卻不過分張揚，如玉如璋，乃基本不用人操心，人人稱讚的皇子。
“我是大哥，他是二哥，你們倆可記得了？”
永澤與永修幾乎日日來看永樂永寧，每回來都要說上這一句，只怕她們將哥哥認錯。
永樂永寧顯然已對二人有印象，烏溜溜的眼睛看著永澤永修。
“她們認得你們，你們可認得她們？”又是種泊開口，“我看她們長的一模一樣啊，你們分得清她們誰是誰嗎？”
這話讓永澤永修一怔，對視一眼。
兩人看了看搖籃中的兩個小娃娃，再對視一眼，繼而篤定的開口:“左邊的是永樂，右邊的永寧。”
所有孩子一起看向嬤嬤。
嬤嬤公正道:“兩位殿下錯了，剛好相反呢。”
“啊哈！”
“噗！”
眾小孩登時笑起來，“什麼喲，你們連自己的妹妹都能搞錯！”
永澤與永修面頰微紅，有點窘。
永修輕咳一聲，“你們不也分不清？”
“我多看看就能分清了。”種泊自信道，又道:“她們跟剛出生時長的好不一樣了啊。”
“廢話呀。”陸子楊道，“小孩都這樣嘛，我們小的時候也一樣的。”
“她們好漂亮了哦。”種泊讚歎道。
永樂永寧剛出生時種泊便來看過，當下有點被嚇到，怎麼紅紅的兩團，眼睛也還未睜開，額頭皺皺的，說實話，有點醜。
如今卻不一樣了，短短一個月，兩個小嬰兒簡直髮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皮膚白皙嬌嫩，兩隻眼睛又大又黑，寶石一般，烏溜溜的轉來轉去，漂亮極了，可愛極了。
“妹妹，妹妹。”種泊喜歡的不得了，“要是能抱回家天天看著就好了。”
李逸重重點頭，深有同感。
龍家三個王子也目不轉睛，終於體會到了自己父親的心。小女娃太討喜了，也好想帶回家養著。
永澤永修馬上感知不妙，危險的看了幾人一眼，同時陸子硯與陸子揚立刻站到二人身邊，不動聲色的移動距離，更近的護住搖籃。
龍家三王子:……
種泊:……
龍家三王子訕訕摸了摸鼻子。
種泊則撇撇嘴:“本來也是我妹妹嘛。”想了想，又道，“算了，不跟你們爭，我讓爹孃明年給我也生個妹妹。”
李逸眼中一亮:“對，我也讓爹孃給我生個！我要妹妹！”
永澤永修點點頭，如此甚好，只要不來搶他們的妹妹便成。
兩個小嬰兒之前已餵過奶，喝好水後，精神十足，轉著眼睛看圍繞一圈的哥哥們，嬤嬤們便推來兩個帶輪子的小木車，車上安有擋光的紗簾，將她們放進去，推在園中散步。
這下引發了一場“戰爭”。
連永澤在內，都想推著小車，於是便划拳，分成兩撥，輪流來推。
“好了好了，該我了。”
“不，還不到時間，你等會兒！”
“你耍賴！”
“喂，我們遠來是客，你們不讓讓我們呀？！”
“你們三個人呢！”
眾孩童們推著小車，在園中走來走去，有時還跑來跑去，驚的嬤嬤們心驚肉跳，孩童們卻哈哈大笑。
春天萬物復甦，百花盛放，陽光明媚，孩子們的笑聲似要直上雲霄。
種蘇等人坐在亭中，聞聲朝孩子們看去，繼而互相看看，也都笑起來。
一旦有了孩子，歲月彷彿隨之更加悠長，卻又如白駒過隙，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他們都不再是當年的少年少女了。
除了嬤嬤們，還有大幫的宮女太監們陪伴守護著一眾孩童們。
譚德德老了，已正式退下來，李妄本在宮外給他賜下府邸，然則譚德德大半輩子都在宮中度過，外頭無親無故，更願意留在宮中。於是李妄便賜下座小偏殿，讓這位歷經幾朝，陪伴他數年的老總管在宮中養老。
從前總是挨師父巴掌的譚笑笑接下總管之位，一面繼續奉養師父，一面也有了自己的兩個小徒弟，一名譚喜喜，一名譚善善，都相當機靈喜慶。
譚德德未曾想過有生之年竟然能在宮中看到這般熱鬧的景象，如今在宮中當差已不再是件苦事，反而是件榮耀之事，所有宮人們都尤其喜歡在坤寧宮當差，皇后性格好，連帶著他們也能每日跟著眉開眼笑，心情愉悅。
從前孤寂清冷的皇宮如今生機勃勃，充滿人氣，孩子們的歡聲笑語日日都能聽見。
老奴這輩子值了，譚德德心想，也終於不必再為陛下擔心了。
李妄來了。
宴過群臣，仍舊一身朝服，直接便過來了。
他一來，所有孩子們都自覺收斂了些。這些年李妄整體已溫和不少，但身上的天威仍具有巨大的壓迫感，令人敬畏。
孩童們停止嬉戲，規規矩矩過來行禮，李妄神情平和，各自賞了些點心，讓他們繼續去玩，孩童們方散開。
“永樂永寧呢？”
嬤嬤們將兩個小公主抱來，李妄淨過手，將永樂永寧輪番抱起。
比起永澤永修，李妄對兩個女兒明顯溫和一些，看見她們，眉目便不由柔和起來。
永澤永修是李妄的翻版，永樂永寧則如種蘇的翻版。
“跟阿蘇小時候出生時一模一樣。”種母曾感嘆道。
李妄看著兩個女兒，眉間春風般溫柔。
其實這些年來，朝臣們不止一次上表，奏請李妄擴選後宮，但無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還是以祖宗律法為據，李妄一概充耳不聞，置之不理。
天長日久的，眾臣們也只好不了了之。
而漸漸的，眾人也體會到了帝后恩愛的好處，至少皇帝的脾氣好了許多，不再像從前那般充滿戾氣，動輒暴怒，打殺，令人人心惶惶。
永澤永修兩位皇子出生，以及日後逐漸展現的優秀才智，也令眾臣們不再擔心皇嗣，放下心來。
而慢慢的，上行下效，民間也漸漸效仿起帝后，流行起一夫一妻制，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嚮往一生一世一雙人。
最重要的在於，種蘇這位皇后著實做的不錯。
種蘇不過一介商家之女，眾人不擔心她無皇后之能，最怕的反而是恃寵而驕，妄議朝政，隨意指手畫腳，依皇帝對她的寵愛，保不定被她帶成昏君。
然而種蘇對她的身份既不避諱，也不自輕，在認真請教和思考斟酌過後，種蘇開始做些她力所能及的事。
譬如重開女子學堂，從女子能夠同男子一樣正常入學，能夠更拋頭露面，做自己喜歡的事，到能夠做教書先生，參加科舉，足足花了數十年時間。
這一切推動的緩慢卻有序，逐步前行。
當然期間也遭受了無數阻力，但真正的讀書人，真正心懷家國的臣子，也逐漸意識到一個國家，一個朝代想要更好的發展，想要長盛不衰，便無法忽視女子的作用與力量。
隨著女子學堂重啟，步上正軌，接著衍生的還有女子蹴鞠隊，女子武術院，女子侍衛隊等等，女子們有了更多選擇，有了更多展現她們能力的地方，在大康這一代，女子們的地位得到空前提高。
這一切取決於大康國力日益昌盛，也取決於李妄的支持，取決於種蘇的堅持與有序措施，更取決於民心所向。
無論如何，雖然仍有很多地方不夠完善，頗受桎梏，卻的的確確是件好事，乃功德一件。
同帝后的伉儷情深一樣，種蘇之賢德，亦將成為一代佳話，流芳千古。
民間的無數稱讚卻常讓種蘇暗自汗顏。
誠然她做的不錯，但事實上，並沒有萬民口中稱頌的那般賢惠與完美。私下裡，她仍舊有點愛玩。
大概歷史上沒有哪朝哪代的皇后有她出宮的次數之多。
除去正兒八經需要外出辦事，種蘇還時不時空閒時便與李妄偷偷溜出宮去。
此事朝臣們早見怪不怪。反正帝后無論怎樣，從未曾耽誤過任何正事。而事實上，李妄反而太過勤政，又心明智達，嚴厲無情，在他手下辦事，哪怕老臣，每日裡都必須打起百分百的精神，絕不敢有任何糊弄。
李妄出宮，他們這些臣子也能跟著稍稍偷閒片刻，放鬆放鬆。何必諫言，睜隻眼閉隻眼得了，彼此都鬆快。
“我還想吃上次的冰碗。今日去？”
“好。但你只能吃半碗。”
“啊？！半碗怎麼夠……至少兩碗……那碗又不大……”
“再肚子疼，便半碗也不許。”李妄淡道。
種蘇:……
種蘇穿好衣裳，又替李妄整整衣領。外出時種蘇仍喜歡男裝，他們有時候戴面具，偶爾也不戴。
一切仍像從前那樣，種蘇與李妄牽著手，並肩走在街頭，他們是這天下最尊貴的人物，但走在這人來人往的紅塵俗世，卻如同每一對平凡的有情人，相守相伴的小夫妻，充滿人間煙火之氣。
這麼多年過去，兩人的感情不減反增。歲月馳騁間，曾經稚嫩青澀的面孔眉目已沉澱出別樣的成熟從容。
但當種蘇與李妄十指相扣，四目相望時，彼此眼中仍是最初相識時對方最美好的模樣。
李妄履行了他曾經的承諾，皇宮與皇后之位不曾成為種蘇的禁錮，反而成為她的翅膀，成為風。而在政務繁忙之餘，李妄與種蘇蘇仍舊抽出時間，每兩年遠遊一次。
期間曾因小孩的出生而短暫擱置過，但其後的年月裡，種蘇與李妄則走過大江南北許多地方。
“再等幾年，很快了。”李妄說。
種蘇並不急，來日方長，他們有的是時間。
李妄卻顯然有自己的計劃，在陪伴種蘇遠遊的時日裡，他似乎也真心喜歡上那種雲遊天下，閒雲野鶴，可終日與種蘇相伴，沒有政務，沒有雜務，沒有小孩，唯有他們二人的日子。
關於永澤永修，不僅有當朝最厲害的大儒與能臣做老師，更得李妄親自教導。六歲過後，李妄便讓二人入朝，開始聆聽參與朝政。
彼時兩個小小的皇子，站不住那般長的時間，便置了兩張桌子，坐在群臣之間，那場面，當真可愛又有點好笑。
李妄曾打算讓永澤十二歲便登基親政。
“你認真的？”這個想法李妄只私下告訴過種蘇，種蘇聽後，驚訝不已。
李妄道:“有何不可，史上多少皇子幾歲便登皇位？朕也是十二歲便登基。”
那能比嗎？種蘇哭笑不得。誠然歷史有不少少年天子，但大多都是亂世或無可奈何之舉。
雖說十二歲對男孩子來說不算小了，但做母親的，總難免捨不得。
“十二歲太小了，再等等吧。”至少也得十六十八歲。畢竟當皇帝也是很辛苦的。
李妄眉頭微微蹙起。
他是個令人畏懼的皇帝，卻也是個好皇帝，這些年來勤政為民，兢兢業業，大康如今國力強盛，國泰民安，已復大康曾經最輝煌鼎盛之時。對他來說，這是他身在其位的職責與使命，他既已做到，此後餘生，對他來說，最重要的便是種蘇了。
種蘇哪能不明白李妄的意思。這樣的想法若被他人知道，大抵要彈劾或指責這帝王之心了。但種蘇卻知道，李妄亦是個人，亦有累，有倦怠的時候。每每這時，方有這般強烈的念頭。
種蘇偎進李妄懷中，親親他的眉，又親親他的唇。
很快，便被李妄扣住腦袋，深深吻下。
李妄的眉頭重新舒展，每次都是這樣，只要種蘇稍稍安撫，他所有的疲累和不快便煙消雲散。
說起來，種蘇與李妄婚後多年，卻從未吵過架，臉紅臉都極少，蓋因一個性格疏朗，一個在她面前又寬厚親和，哪怕有時意見不合，想吵也吵不起來。
但李妄偶爾也有令人無可奈何的時候。
那是成婚後，李妄破天荒的開始不願早起。
從前天還未矇矇亮，他便已端坐正殿，面目沉肅的開始早朝，如今天光大明，李妄卻仍在睡。
宮人們守在門外，小心翼翼叫了一遍又一遍，暗中叫苦。李妄的起床氣眾人皆知，幾遍之後，宮人不敢再叫，只得轉而向種蘇求助。
“皇后娘娘……”
種蘇窩在李妄懷中，輕輕推推李妄。
“皇帝陛下，該起啦。”
李妄將種蘇按進懷裡，抱的更緊了。
種蘇柔軟的身體，溫暖的氣息，柔順乖巧偎在懷中，肌膚相觸，暖和的被窩……這一切都令李妄生出從未有過的貪戀。
“……陛下……”
種蘇欲要再叫，李妄卻閉著眼低頭，吻住她。
種蘇:……
李妄一觸即離，種蘇再張口，李妄再度吻上，並漸漸加深了力度。
“唔……”
李妄仍舊未睜眼，某些變化卻在發生，種蘇察覺到，登時微僵，不敢再動。
李妄卻微微勾起了唇角，繼而睜開眼，深邃的雙目裡映照著種蘇漂亮而微紅的面孔。
“不催了？”李妄低聲道。
種蘇根本無法出言，李妄的氣息鋪天蓋地襲來，讓她無瑕再說，也心緒漸亂，氣息急促。
“李妄……！”
李妄抱著種蘇，親了又親，啄了又啄，慢慢的清醒過來，再躺片刻，待身體平靜下來後，方終於掀開床幔，起的床來。
此事後來成為每日清晨的慣例，即便如此，種蘇的效用也無法讓李妄再恢復從前作息。李妄倒沒多少糾結，索性直接將早朝時間推至固定於早膳之後。
起初遭到了群臣彈劾與勸諫，但一如既往的沒什麼用，一段時間後，便齊齊閉嘴不言。
畢竟與李妄的政績比起來，這一舉動只能算作微不足道的小瑕疵，沒有大礙。
而朝臣們也不必再天不亮便起床，匆匆趕往皇宮，能夠多睡一會兒，又何樂而不為呢。
更何況，推遲了早朝時間，該做的事卻一樣不能耽擱，一樣不能折扣，這便要求所有人更加集中精力，久而久之，朝廷辦事的力度與效率大大提高，為天下稱讚。
大康愈發強盛，萬國來朝，許多異邦鄰國紛紛來取經學習，便有人將當朝的早朝時間也照搬回去，得知其中真正緣由後，登時成為一則笑談。
永樂永寧滿月之後，接著再是週歲。
小孩永遠長的那麼快，似乎一眨眼，一年過去，小小的嬰兒便已開始蹣跚學步。
週歲宴辦過的第二日，宮中沒有了旁人，永樂永寧在御花園裡搖搖晃晃走著，身後跟著小心翼翼護著的永澤永修，還有一群貓兒，狗兒，以及幾隻小鴨子，也湊熱鬧般跟著跑來跑去。
“慢一點！別摔了！”
永修忍不住出聲提醒，永澤也難免緊張，簡直比太傅和父皇考核學業時更不敢分心神，生怕兩人摔了。
永樂永寧兩個人同時回頭，軟軟小小的糰子烏溜溜的眼睛靈動的忽閃，玉雪可愛，她們同種蘇一般愛笑，未開口便先眉眼彎彎。
“哥哥……唔……不……”
她們還不太會說話，但已學會“爹”“娘”“哥哥”這些簡單的字句。眼下雖說不清楚，永澤永修卻懂得兩隻小糰子的意思:
哥哥，我們不怕。
永澤與永修笑起來。
兩人亦步亦趨陪著兩個小娃娃繼續逛，耐心十足。
在他們身後，種蘇與李妄牽著手，緩緩跟隨，悠然漫步。
溫暖明媚的陽光照耀他們身上，兩人目光溫柔，注視著前方笑鬧的孩子們。孩子們不時響起的笑聲穿過金色的琉璃瓦，與天上潔白的雲朵，燦爛的旭日融合在一起，成為這塵世間一道彷彿再自然不過的景緻。
“時間真快啊。”
種蘇輕輕晃了晃李妄的手，不由感慨道。
李妄嗯了聲，握緊手中再熟悉不過卻依舊貪戀，永遠捨不得放開的柔荑。
“阿蘇。”
“嗯？”
李妄的手緊了緊，目光從孩子們身上收回，側首看種蘇。
種蘇也轉頭，看向李妄，在李妄湖水般的眸光中笑了起來。
是啊，時間真的好快。
他們已度過第一個相識後的十年，接下來，還有第二個，第三個……
他們還有很長很長的一生。
那將是值得期待的，快樂而圓滿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