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有魚 作品

第87章 畢生之願

    “許子歸想見你。”李妄看著種蘇。

    許子歸?種蘇微微露出些疑惑,他見她做什麼?

    “你想不想見?”李妄端著杯茶水,卻沒喝,只看著種蘇。

    殿中沒有別人,種蘇想了想,說:“他知道我的身份。”

    李妄眉頭輕揚,意思是他如何會知道。

    種蘇不得不說實話,將許子歸得知身份的途徑說了遍,自然也不得不交待了一下與裘進之的關係。

    “裘進之,”李妄略一沉吟,“難怪那日溫泉池中他會做出那番舉動。”

    “他父親裘登元懦弱平庸,想不到兒子倒頗有膽量,竟敢欺君。”李妄淡淡道。

    種蘇聽到這兩個字便本能打怵,就要請罪:“我……”

    “沒說你。”李妄道。

    種蘇默默坐好,有心想替裘進之說兩句,畢竟歸根結底還是算受她牽連,只是如今她自己的事都還沒解決,實在沒什麼立場。好在李妄並非不辨是非的昏君,想必到時自能夠秉公處理。

    “此事日後再議,”李妄轉而道,“先說眼前。”

    種蘇點點頭,明白是指許子歸的事,那日許子歸登門,為王家做“說客”,從那一刻起,他們之間便已涇渭分明,不再同路。事已至今,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種蘇不明白為何許子歸還要見她。

    種蘇略有猶豫。

    “想見就見,不想見就不見。”李妄始終看著她,說,“不必顧慮。”

    種蘇想了想,做出決定:“去見見吧,看看他要做什麼。”

    目前可以推斷出許子歸併未向任何人供出她的身份,或許他是想借此提出什麼要求?抑或有其他的目的?種蘇暫且只能想到這一點,唯有見了才能弄清楚。

    李妄既然特地來問,想必也是有此意,否則直接不予理會便是。

    李妄聽了種蘇的回答,卻沒說什麼,端起茶杯,面無表情的喝了口。

    這是種蘇第一次來到天牢。

    天牢中陰暗,潮溼,整個空間裡瀰漫著一股腐朽陰森的氣息,因天子駕臨,天牢中所有的官吏莫不如臨大敵,白日裡也點起燈,以便照明。

    “陛下,您真要去?”

    種蘇側首看一眼身旁的李妄,不明白他為何也會跟來。這裡面的環境著實不太好,即便他不來,她與許子歸的談話內容他也能分毫不差的知道,何苦非要親自來聽。

    李妄披了件黑色薄披風,繩結鬆鬆繫了個結,乾淨的朝靴踩在堅硬的地面上,不疾不徐,緩步走下石階。

    牢中所有官吏都被打發在外頭守候,唯有幾名影閣成員與譚德德譚笑笑二人跟隨。

    “朕為何不能去?”李妄聲音輕淡,彷彿漫不經心般,“莫非有什麼話是朕不能聽的?”

    種蘇奇怪的看李妄一眼,總覺這話有點怪怪的。

    “種卿與許大人關係似乎甚好。”李妄腳下不停,種蘇落後一步,走在他身側。

    這聲熟悉的種卿令李妄彷彿回到了朝堂上面對他人時的帝君模樣,冷峻疏離,不怒自威。

    種蘇只要聽到這聲,便知多半沒什麼好事,李妄多半不太高興。

    這句問話似乎從前也聽過。

    種蘇頗有點莫名,不是他說想見便見的麼?說起來,他似乎一直不太喜歡許子歸,大抵不願她與他有過多牽扯吧。

    “陛下,到了。”

    說話間,已來到此行目的地。

    “進去吧。”李妄在獄房外間停下腳步,朝種蘇說。

    種蘇便點點頭,邁步朝裡走去。

    許子歸被單獨關押在一間房內,或許因他狀元身份,也或許因他供認不諱,或更因他已必死無疑,他並未遭受刑罰毆打等,身上仍算整齊,只是頭髮凌亂,衣衫髒汙,再無半分狀元郎的意氣風發。

    “你來了。”許子歸坐在髒亂的草蓆上,抬起頭來。

    種蘇站在牢門外,靜靜看著許子歸。

    “叫你來沒有別的事,就想見你一面。”許子歸微微笑道,“畢竟這世上,你算我唯一的朋友了。”

    他笑起來仍跟從前一樣,帶著點靦腆,只是這笑容卻未達到眼底,彷彿只是刻意訓練出來的偽裝。他的眼睛裡陰鬱,蒼涼,還帶著絲戾氣。

    這大抵才是他真正的模樣。

    “我曾經以為我們是朋友。”種蘇終於開口道。

    “對不起,讓你失望了,”許子歸說,“只是這世上許多事,非我所願——從我八歲那年被他們收養,我的人生便已不再是我的。”

    種蘇不知許子歸為何會對她說起這些,便靜默的聽著。

    許子歸原本生活在一個普通的小村莊,與雙親,姐姐,一家四口過著普通的生活,忽然八歲這年,有人將他帶走,從此便被改了名,被養在一處府邸。

    “他們給我錦衣玉食,教我讀書認字,卻也不予我半分自由,但凡犯點錯,或稍有質疑反抗,便會換來嚴厲的懲罰。表面上他們奉我為主,喚我少爺,實則視我如豬|狗,只是他們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柄武器。”

    “我不明白他們要我做什麼,待知道後卻也只能聽命行事,否則唯有死路一條。”許子歸輕輕的笑,“他們的膽子可真大啊,也很可笑,還想再造一個傀|儡皇帝,殊不知這世上有幾人真心甘願做傀|儡,任人擺佈。”

    種蘇聽到這裡,許子歸昨日忽然利落倒戈的行為便有了解釋,亦想起他曾說過他另有打算。

    “你打算做什麼?”

    “倘若他們計劃失敗,便如昨日,倘若他們成功,傀儡上位後,你說我想做什麼?”許子歸笑著道,“來日方長,凡事皆有可能,不到最後誰又能夠說的準呢。”

    許子歸對他的想法毫無隱瞞,大抵事到如今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了,種蘇微微驚詫,卻未感到多意外,許子歸有此念不足為奇,況且他的才能有目共睹,他一旦上位,即便無法真正與王家抗衡,但給王家找點麻煩卻是能夠辦到的。

    且如他所說,來日方長,朝堂鬥爭之事風雲變幻,你方唱罷我登臺,來回往復,無人能定論。

    “只可惜,還是敗了。”許子歸搖搖頭,道,“我死期已至,只想再你一面,你是如今這世上唯一一個對我好的了。”

    種蘇靜默,一時不知他這話從何說起,撇開現今的立場,回想起來,她對許子歸併不算特別好,起碼不似他口中說的那般好,不過是平日裡看他年紀小,獨自上京,身世似乎可憐,而多了幾分照拂而已。

    “我有個姐姐,小時候不高興了,她也會摘了花兒哄我開心。”許子歸低聲說,“她死後,就再沒人送過我花兒了。”

    種蘇驀然想起那日許子歸看到她使戲法變出來的那朵花兒時的眼神。

    “但你卻還是利用我,昨日還刺傷我。”種蘇神色複雜,如是說道。

    “利用你是不得已,我說過,日後我會保你周全。”許子歸抬起頭,說,“昨日也並非要殺你——我沒有想到,你居然會為他擋刀。”

    種蘇沒有說話。

    “他都願意同你一同墜崖,也難怪。”許子歸兀自點點頭,打量種蘇,忽而道,“他知道了你的女子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