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有魚 作品

第80章 在擔心朕

    “景明兄, 許久未見。”

    燈火搖曳,照在許子歸的面孔上,清晰無比。

    饒是種蘇向來鎮定, 在看清來人這一刻, 也不由自主睜大雙眼。

    “子歸?是你……”

    “景明兄沒有看錯, 正是我。”許子歸站在廳中,面朝種蘇,微微頷首。

    種蘇萬萬沒有想到,王道濟口中的那人居然會是許子歸。

    他是什麼時候叛變的?難道也是與她一樣,受王道濟要挾……

    王道濟居然連許子歸這個堂堂狀元都敢收買……等等, 種蘇驀然想到一個問題。

    “你從一開始就是王家的人?”種蘇眯起眼睛, 望向許子歸,不放過他面上的任何一絲變化。

    許子歸卻沒有任何隱瞞, 點點頭, 給出了確定回答, “王家算於我有恩。”

    難怪。

    難怪許子歸初上京城便得龍格次交好,龍格次想要求見李妄, 提出絲綢之路之事, 正是走的賄賂王家派系的路子,讓王家在議事時沒有出言反對,達成了他的目的, 而同時王家也讓龍格次與許子歸交好, 為許子歸在京城“拋頭露面”, 為其日後官途鋪路。

    李妄近些年大肆提倡科舉,多任用和擢升科舉人才, 沒有想到, 王家卻送了個科舉狀元過去。

    種蘇終於明白了方才王道濟所說“陛下終究年輕, 對身邊的人,所用之人,太過自信,太過放心”是何意了。

    倘若將來發現,如今譽滿京城,最得人心,最受重用的三元狀元,居然是王家的人,不得不說,確實諷刺。

    “你們要做什麼?”種蘇震驚的神色已褪去,淡淡看著許子歸。

    “景明兄不請我坐下嗎?”許子歸仍是唇紅齒白的俊秀模樣,語氣亦如從前般溫和有禮,“要一直這麼站著說話嗎?”

    種蘇默了默,終究道:“請坐。”

    許子歸微微一笑,種蘇在榻上坐下,另搬了張椅子上許子歸落坐。桑桑與陸清純仍留在房中,明顯也受到了驚嚇,見二人坐下,桑桑便鎮定心神,欲去燒茶,許子歸卻開口道:“不必上茶了,我有些話想與景明兄單獨一敘。”

    桑桑看種蘇,種蘇道:“許大人有話直說便是。”

    許子歸靜靜看著種蘇,道:“景明這是與我生疏,生我氣了?”

    種蘇抬眸,回望許子歸。

    似乎自龍格次走後,她與許子歸便未曾私下單獨再見過。期間宮中偶爾遇見,也不過點點頭,擦肩而過。而許子歸倒曾約過種蘇兩回,只是種蘇應付李妄正心力交瘁,實在沒時間與精力再應對其他,因而也未曾約成。

    沒有想到,再次相見,卻是這樣的局面。

    “言重了。”種蘇頓了頓,如實道,“只是沒想到會這樣見面。”

    如今想來,最初種蘇與龍格次許子歸相識確實是偶然,畢竟那時她尚是個真正的無名小卒,而之後當她與李妄的關係日益糾纏,日益親近後,許子歸的接近與來往中有無蓄意為之,便無從得知了。

    而這對種蘇來說,眼下也並不重要。

    “你就是王相口中的配合之人?”種蘇問道。

    “是。”

    “你們要做什麼?”種蘇追問道。

    種蘇心中隱隱有猜測,只是她平日裡從未真正接觸到派系鬥爭,未曾想過這方面的事,如今即便想到,也不敢確信。

    “景明兄向來聰慧,想必過後稍稍思索,便能猜到。”許子歸微微一笑,帶著安撫的意思,“不過景明兄先不必操心那些話,眼下照王相吩咐的做便是。”

    “你來就是為了告訴我這個?”種蘇看著許子歸,說道。

    “是。”許子歸點頭,神色變的凝重,“我來正是要提醒你,不要自作聰明,更不要抱有僥倖。你家人性命既在他們手中,便不要多做掙扎,王家人向來說的到做得出,是真會殺了他們。”

    “你呢?”種蘇問道,“你家人性命也在他們手中?”

    “我說過了,王家於我有恩。”許子歸回答的滴水不漏,仍彬彬有禮的樣子,轉而道,“不過單憑拿捏你家人性命這一點,王家也有風險,不敢百分百相信你,本想再對你使些其他手段,是我自告奮勇,說與你交好,可來勸勸你。”

    “哦?這麼說來,倒該謝謝你了。”種蘇語氣平平,維持著鎮靜,未有什麼喜怒。

    “景明兄客氣了。”許子歸頓了頓,接著道,“但我來,確實是為景明兄著想。景明兄與陛下關係甚篤,是不是心中還抱著一絲希望,只要你對陛下坦誠,陛下會幫你?”

    種蘇心中打了個突,沒有說話。

    “第一,王相既有佈置,景明兄敢拿你家人冒這個險嗎。第二,”許子歸停下來,意味深長的看著種蘇。

    “沒有人不討厭欺騙,尤其陛下九五至尊,欺君之罪可是死罪,”許子歸慢慢的說,“你有信心陛下到時會赦你無罪,仍會相信你,袒護你,種姑娘?”

    一語出,桑桑與陸清純瞬間不由自主繃直脊背,陸清純的拇指按在刀鞘上。

    種蘇心中巨震。

    許子歸怎麼會知道?!

    他是不是並不知道,只是想詐一詐,然則誰能平白無故想到這上面去。

    “種姑娘是不是很好奇,我從哪裡得知這個小秘密?”許子歸顯然擅長察言觀色,揣摩人心,不待種蘇開口,便不問自答,“還記得上回裘進之大人醉酒後,我順帶捎了他一程?裘大人醉後話比較多。”

    原來是裘進之!

    倘若裘進之人在眼前,只怕要被陸清純當場格殺。

    而距離裘進之醉酒那日,已過去幾個月,這期間許子歸卻絲毫未露任何蛛絲馬跡,其心機城府可想而知。

    “種姑娘請放心,子歸併無惡意,更無加害之心。”許子歸道。

    “你意欲何為?”到了這時,種蘇也沒有拒不承認的必要,弄清他的目的更重要。

    “轉回正題,”許子歸道,“倘若陛下知道了你的秘密,你覺得陛下會饒過你嗎?畢竟陛下可是弒父殺母,連自己家人都不放過的人。”

    “你又怎能確定陛下不會?”種蘇慢慢鎮定下來,說。

    “我不能完全確定,”許子歸仍是那不緊不慢的語氣,說,“可種姑娘不也一樣麼?”

    這正點中種蘇心事,的確是這樣。

    “你到底想做什麼,”種蘇換了個方向,轉而問道,“你既與王家是一夥的,為何卻瞞著他們?”

    “實不相瞞,我也有自己的打算,”許子歸說,“總之,我對種姑娘並無惡意。”

    種蘇眉頭微微擰著。

    許子歸注視著種蘇,微微笑道:“也罷,告訴你也無妨,只是說出來怕你不信:種姑娘是我來長安後認識的第一個真正的朋友,不,也是唯一的一個。你曾經的關懷,令我想起我的姐姐。”

    “是嗎?”種蘇淡淡道。

    許子歸年紀比種蘇小,唇紅齒白的,平日裡看著靦腆拘禮,種蘇的確曾經將他看作鄰家弟弟一般,但今日起自他出現,那熟悉的人畜無害的笑容便已失去色彩,變了味道。

    如果說王道濟是隻陰險狡詐的老狐狸,許子歸則像一朵漂亮而佈滿毒液的花。

    “或許為這點私心吧,我不想看你出事。”許子歸似乎有些遺憾,頓了頓,接著道,“這便是我今日登門的主要目的。我會繼續替你保守秘密,你好好配合,不要惹怒王家,日後我會保你全身而退。”

    許子歸走了。

    如他們來時一樣悄無聲息,離開時亦無聲無息。

    陸清純出去巡了一圈,確認王道濟與許子歸的確都消失後方進屋。

    主僕三人面面相覷,桑桑眼中流露出驚懼之色,“怎麼辦?”

    種蘇比她鎮定些,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怎麼辦?簡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這是上天丟給種蘇的又一個難題,自身麻煩還未解決呢,結果橫生節枝,半路竟又冒出這一出,而這一次的難度前所未有,已不僅僅是令人頭疼了。

    要與王家同流合汙嗎?

    他們究竟要她做什麼?

    如果她拒絕,家人要怎麼辦?種蘇明白,王道濟絕不是說著玩的。

    告訴李妄?這或許是最好的辦法。但一旦告訴李妄,若被王家得知,便是將家人置於險地,同時也意味著她的秘密再保守不住。

    李妄會相信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