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有魚 作品

第47章 簡直囂張

    “妄議天子之顏,膽大包天。”

    李妄冷冷的說,然而那唇角卻微微翹起來。

    種蘇忍不住的笑,君心難測,天子雖難伺候,卻還是很好哄的。

    馬車停在皇宮一側門外,側門各處守衛顯然都換做了李妄心腹,火速開門。

    種蘇與李和遠遠的便下車,未靠近宮門,以防萬一節外生枝,直到那兩駕馬車緩緩駛入宮門內,消失不見,兩人方掉頭回轉。

    “還沒說呢,怎麼帶皇兄來了?”

    種蘇打算直接回家,一身汗幹了渾身不舒服,得回去更衣,李和牽著馬,與種蘇步行往外走,種蘇的馬車在遠處等候。

    “本沒這個打算,知道陛下去了,大家多少會拘束。”種蘇說道,“只是就那麼撇下陛下,總覺得不太好,陛下……一個人,看上去……”

    種蘇想了想,接著道:“有點孤獨。”

    那是當時李妄看著她離開時的眼神給她的感受,當然,也許只是她的錯覺。但那個眼神在那一刻實實在在撥動了柔軟的心絃,令她不忍心將他獨自留在那裡。

    李和怔了怔:“孤獨?”

    種蘇一笑:“是我妄議了,陛下一國之君,坐擁天下,怎會……”

    “不,你是對的。”李和打斷種蘇,接口道,“皇兄的確很孤獨。是人便有七情六慾,喜怒哀樂,身於帝王家,雖說孤獨這種不算的什麼,但我好歹還有雙親,嘉寧好歹也受過寵愛。唯有皇兄,從小到大,都是獨自一人,不僅如此,甚至從出生起,便不被待見。”

    李和小王爺常沒個正形,如今卻說出這麼一本正經的一番話來,那娃娃臉上尚帶著股唏噓,種蘇從這話裡更聽見了以前不曾聽聞的事。

    不被待見?敢不待見那時當朝唯一的儲君的,除了先帝先後,還能有誰?

    兩人都不待見李妄?為何?兩人不是唯有這麼一個皇子嗎?

    又是何種不待見法?

    種蘇想起了民間的一種說法,說李妄繼位並非光明正大,曾弒父殺母……這種傳言始終存疑,卻眾說紛紜,不曾消失。

    傳言不可信,但按李和所說,顯然李妄與先帝先後間確實存在著矛盾。為何會不待見自己的親生孩兒,雙方都不待見嗎?

    種蘇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宮門已經關閉,李妄早已不見蹤影,她心中有很多疑問,很想問個清楚,卻知這是不可以的。

    李和也意識到今日太興奮,說了不該說的,便適可而止,欣然道:“我算看出來了,你對皇兄是真好,沒得說。也唯有你能叫的動皇兄。景明,以後要任何藥,你儘管說!”

    種蘇:……

    種蘇面無表情道:“多謝了,我什麼藥都不要。”

    皇宮內。

    李琬下得馬車,過了這個岔口,便是回華音殿的方向。

    “皇兄,我先回了。”

    李琬來到李妄車駕前,朝李妄說道。

    李妄也下了車,此處過去馬車不宜再駛入,改而換成步輦,宮人們遠遠跟著,李琬手裡拿著那小摩羅,語氣很輕快。

    李妄點點頭,李琬卻沒有即刻走,仍站在李妄面前。這是她第一次與李妄一起出宮,雖是因為種蘇,某種程度上卻也讓李琬感覺拉近了與李妄的關係。

    “我今日好開心。”李琬眉眼彎彎,說,“從沒這麼開心過。”

    好像是從遇見種蘇開始,便不再那麼無聊,像有了個朋友,有了些期待。也終於重新喚起她內心對外界的渴望,心裡其實仍殘留著過往的陰影,然而今日之行,徹底粉碎了它們。

    小小的摩羅,像冬日裡的大雪,徹底覆蓋那殘存的陰暗,取而代之的,是春意的萌芽。

    “皇兄也開心嗎?”

    李琬一向也有點怕李妄,不同於李和的害怕,而是一種兄長般天生的威嚴,她的兄長還是皇帝,這威嚴便更甚些。

    李妄不曾虧待她,給予她公主應有的一切,但兩人並不親近,哪怕同住宮中,也只偶爾特別的節日裡於皇宴上一起吃頓飯。

    但今日太開心了,李琬的話不由多了起來。

    “皇兄在宮外的樣子與宮中不太一樣,也是開心的吧。”李琬眼中含笑,柔聲道,“皇兄,以後我可以再出去嗎?”

    李妄略沉吟,頷首道,“帶上人。”

    李琬接著道:“可以讓種大人陪我嗎?”

    李妄一頓,進宮後他便摘了面具,恢復宮中冷峻的模樣,說:“她乃朝廷命官,非你私人侍從。”

    “她下值後或者休沐時也不可以嗎,不耽誤她正事。

    李妄沒有說話。

    “跟種大人一起才有意思。”李琬說。

    宮人們遠遠的候著,皆低眉垂眸,四周很安靜,唯有這兄妹二人低聲的交談。

    “這世上有意思的人很多,”李妄說,“不止種瑞一個。”

    “可我只遇到了種大人。皇兄不也一樣麼?”李琬眼神純真,絲毫不覺這話有什麼不對。

    這是純真,更是坦率。

    她雖足不出戶,不諳世事,羞怯嬌柔,卻並不怯弱,真正想說的話總會說。

    “可以嗎?皇兄。”

    “不可以。”李妄冷漠道。

    “那,以後可以讓種大人到華音殿多待些時候嗎?”李琬只好退而求其次。

    李妄一手擱在身後,負手而立,端詳李琬的神情,李琬雙目清澈,如陽春白雪,不染塵埃。

    “你最好記得自己身份,男女有別,不要給她無端惹麻煩。”

    李琬不解:“什麼麻煩?種大人又不是從未來過華音殿。”她認真想了想,道,“是有人背後亂說嗎?為何要管他人怎麼看怎麼說,這是種大人教我的。如果不行,就把他們都抓來,殺掉就好了。”

    李妄看著李琬。

    李琬接著道:“這是皇兄從前教我的,不是麼。”

    那是李妄剛登基不過兩年左右的事,李妄無瑕顧及李琬,主弱奴惡,有段時間李琬曾受到老宮人隱形的苛待,說了許多難聽之言,李琬不敢說,只偷偷哭泣,後被李妄知曉,二話不說,下令當場殺掉兩人。

    那日李琬第一次親眼見到殺人,死人的血流了滿地,李琬臉色慘白,李妄在那鮮紅的血液中巋然屹立,眼神漠然而冷酷,便是這樣告誡眾人,也告訴李琬。

    “哭什麼?欺負你,讓你難受的人,殺掉就好了。”

    自此之後,無人敢再怠慢李琬,知道這公主哪怕與皇帝非一母同胞,哪怕兩人並不太親近,血緣終歸是血緣,不會放任李琬不管。

    李琬得以在宮中平安無事錦衣玉食的長大,沒想到時隔多年,再記起那事憶起那話,卻是因為一個種蘇。

    “我就想跟種大人多說說話,這樣也不行嗎?”李琬微微嘆氣,有點失落。

    “你可曾問過她的想法?”李妄不留情面的冷然道,“未必她跟你一樣的想法。”

    “啊也是。”李琬忽的想起一件事,“種大人喜歡男子呢。”李妄本不欲再多說,就要離開,聽到這裡,再度停留下來。或許言者無心,聽著卻有意,李琬這一句似別有意味。

    “何意?倘若她不喜歡男子,你意欲何為?”李妄似隨意問道,雙眼緊緊盯著李琬。

    “嗯?不喜歡男子?”李琬一時未反應過來,有點呆呆的,“我,我不知道。”

    她的雙頰忽然染上紅暈,眼睫輕顫,如春初嬌羞展翅的蝴蝶:“我,我……”

    “不行。”

    話未出,卻被李妄斷然的否定。

    “為何?”李琬終於反應過來了,然而尚未細想,卻被無情攔截,否定,當真茫然莫名,“為何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李妄冷聲道,“她喜歡的是男子,僅憑這一點,還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