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60章 月 月話

    晚晚,是在為沒有懷孕而失落麼?

    這個猜測,讓裴策呼吸一滯。他不敢多想,俊容仍沉靜如海,磁沉嗓音低低道:“晚晚莫難過,咱們日後還會有孩子的。若是晚晚此時便有孕,孤才該捨不得。”

    他輕頓,細細觀察江音晚的反應。但見她抬著那雙水漉的眸與自己對視,片晌,輕輕點了點頭。

    裴策扣在小葉紫檀扶手上的手漸漸收緊,精雕細鏤的繁複紋樣烙進他的掌心。他不敢確定,晚晚是否真心願意同他有生兒育女的“日後”。

    他眸底如淵,幽邃莫測,語調卻放得更柔緩,指尖在她雪頰撫觸輕輕:“該用晚膳了,多少吃一些,本就脾胃虛弱,不能再餓著。仍然配些榨菜,好不好?”

    江音晚又柔柔點了點頭。

    裴策傳膳,喂著她用了些,終究吃得不多,裴策怕她再吐,也不敢勉強。幸而江音晚遠離當時刺激到她的魚湯氣味後,便未再感到噁心。

    晚間,裴策又去廚房切了點薑末,貼到江音晚肚臍,將她攬到懷裡,輕緩地拍著她的背,直到臂彎裡的淺淺呼吸漸漸紆徐綿長。

    仲春雖天氣漸暖,夜裡仍會泛起清寒。夢與夢的間隙,水上微潤的涼意漫上來,江音晚半夢半醒,循著記憶去摸索身畔的溫熱身軀,卻摸了個空。

    睡意頓時消了幾分。江音晚迷濛地睜開眼,見身邊空蕩,自己懷裡只抱著個漳緞軟枕。

    她又清醒了些,擁著被衾支身坐起,隔著半勾的架子床軟煙帷,望見月色裡臨窗而坐的那道身影。

    窗幔薄如蟬翼,在夜風裡如煙繚然漫卷。窗外一輪漸盈凸月,是拉不完滿的弓,清白若流霜,鋪開滿江波光,瀲瀲分明,逶迤向水天相接處。

    泠泠清輝勾勒出窗下端謖身廓,裴策側著臉,眉峰鼻樑的角度仿若鐫刀雕刻,月色灑下來,落了點點雪霰一般。

    從來矜然冷峻的人,此刻卻微低了頭,沐在水天一清的寥廓夜色裡,透出一股寂冷的落拓。

    江音晚靜靜看著裴策,見他察覺到自己的動靜,轉頭望過來,先是微不可察地蹙眉,視線移到她安然攏過肩頭的被衾,才稍稍舒展。

    她聽到他的聲音,在月下分外磁沉柔和:“怎麼醒了?又不舒服了嗎?”

    江音晚搖搖頭,夜色裡,一切惝恍朦朧,卻又歷歷分明。她輕聲問:“殿下有什麼心事麼?是不是……今日的誤會,讓殿下失望了?”

    裴策望向她的目光,深穆更勝寂夜,他安撫地一笑:“晚晚不要多心,在孤心裡,子嗣本身並沒有那麼要緊。晚晚乖,接著睡吧。”

    江音晚卻執拗地凝著他,想要知道他怎麼了。

    裴策無奈妥協,聲調低若自囈:“孤只是在想,前世你設計小產,那時應當恨極了孤。”

    哪怕是因旁人挑撥構陷,他只要一想起江音晚對他曾有過的恨意,便覺不能忍受。

    更何況,這恨意讓晚晚痛苦,讓晚晚傷了身子,甚至損了性命。每每念及,他胸腔裡便是利刃穿心的尖銳刺痛。

    裴策未敢出口的,還有一句,今生,晚晚當真願意為孤孕育一個孩子麼?

    江音晚望著裴策,杏眸浸入他背後月色千里,聽他猜測她前世恨極了他。

    她緩緩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