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58章 舟 南下

    裴策頓足回身,背光而立。仲春薄薄日色勾染他頎謖身廓,墨袍玉帶,矜然清肅。

    他俊容平靜,寡漠若尋常,卻字字沉緩,是鄭重一諾:“晚晚會是孤的妻子。孤不會有什麼三宮六院,此生,唯求晚晚一人。”

    前世今生,唯求一個江音晚而已。

    裴策帶著江音晚,不日便動身,白龍魚服,扮作從長安南下做生意的商賈。採水道,順渭河、黃河而下,至洛陽接通濟渠,入大運河。

    二月的渭水畔,金堤含翠,楊柳鬱青,和風裡飛絮垂絲,在臨岸的水面浮作稀疏一層輕白。粼粼波光迤邐漾開,可見斜帆無數,順風而下。

    水中央一艘青雀舫尤為華美,舟艙如樓臺,碧瓦朱甍,繡帷雕櫳。飛簷銜住一抹春風,輕羅窗帷如薄薄晨嵐,隨風微颺,水光氤氳鋪開,依依楊柳漸次往後退去。

    裴策的隨身侍衛扮作商賈僕從,青雀舫邊另有幾艘小船不追痕跡跟隨,暗中護衛。

    另僱了經驗豐富、底細乾淨的老船伕掌舵,其妻子亦在船上,淳樸和善,幫著料理一些活計,眾人喚她一聲劉婆婆。

    江音晚將瀲兒留在京中,照顧江寄舟,又留秋嬤嬤打理歸瀾院,只隨身帶了丹若和黛縈兩名婢女。

    上船離岸的第一日,裴策便生出了懊悔與自責。

    他未料到江音晚暈船暈得厲害。

    太醫不便離京,隨行只帶了一位民間的大夫,姓俞,平素也有神醫的名聲。俞大夫事先制了治暈船的丸藥,然而江音晚服下後未見起色,依然頭暈噁心,食慾不振。

    船艙的二層,臥房精緻寬敞,裴策坐在黃花梨四柱架子床畔,將人攬在懷裡。看著她孱白容色,心疼不已。

    舟行得穩當,幾乎不見顛簸,然而江音晚猶覺晃得厲害。裴策攏著她纖薄身軀,將她那點分量盡數偎到自己身上,似乎這樣便能有所支撐,緩解一些眩暈。

    他遞了一匙冰糖燕窩粥到江音晚唇畔,柔聲哄道:“晚晚乖,多少用一些,餓著會更覺暈得難受。”

    好說歹說,江音晚終於無力地啟唇,由他喂下幾口。裴策正要再舀一匙,江音晚忽然虛乏地推了推他的手腕。

    裴策微微蹙眉,正要再哄兩句,下一瞬,江音晚已經“嘔”地一聲,吐在了他的墨袍上。

    他尚未作反應,便見江音晚往後瑟了瑟。

    她面上血色褪盡,不知是純粹因為難受,還是摻了懼怕。

    上一回江音晚吐在裴策身上之後,他的震怒與懲治,她仍記得清楚,至今心有餘悸。她心悅裴策,卻也知他骨裡的戾,對裴策隱隱的憷,這段時日已看不出,但在某些時刻,仍會被勾起。

    裴策看著她,目如幽潭,深邃得難辨情緒。片晌,他放下碗匙,手掌稍用了力,扣住她的削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