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46章 訣 龜息丸

    隔世經年,他終究再度將這束光,緊緊握在掌心。

    子時至,長安城天際綻開煙火,絢爛無匹,隱約映入帷幔之中。

    裴策將人牢牢桎梏在懷裡,藉著夜明珠的幽光和明滅銀花,一分一寸,將她面頰慢悠悠打量。

    江音晚的細腰被他錮著,姣柔側頰不得不枕在他堅實臂膀上,熟睡中似乎有些不舒服,微蹙了眉。

    裴策稍稍鬆了鬆握在纖腰的大掌,輕輕在她額頭烙下一吻。

    是新的一年。

    元日舉行朝賀大典,江音晚醒來時,裴策早已離去。

    江音晚靜靜看了身側空蕩的位置一眼,彷彿還有殘留的龍涎香氣,清冽微苦。

    她慢慢收回視線,望向花枝蔓繡的越羅幔頂,輕輕喚了一聲:“瀲兒。”

    瀲兒本就守在落地罩外,仔細留心裡間動靜,候著姑娘起身,聞聲即輕拂珠簾入內。

    將藤紫帷幔半勾起,瀲兒看見姑娘的容色裡似有什麼破碎沉澱,最終歸於寂和,聽她嗓音虛緲而平靜,吩咐道:“去請吳太醫來一趟,就說我昨夜吹了冷風,似受了涼。”

    瀲兒聞言,下意識去探姑娘的額頭,卻在觸及姑娘目光的一霎,電光火石之間,隱隱抓住了一念。

    主僕二人相伴已久,瀲兒有七八成把握,知自己沒有猜錯。

    她雖此前已想過這條道路,然而姑娘竟能下決心主動邁出這步,還是教她微駭地睜大了眼。

    在江音晚眼神示意下,瀲兒斂下心神,依吩咐派人去請吳太醫,打手勢喚婢女魚貫入內,服侍江音晚梳洗。

    江音晚穿了一身藕荷上襦配雪青素錦長裙,起身後又倦倦倚在美人榻上,膝上搭著一層紫貂絨毯,雲霧紫綃披帛上有淺淺的銀粉繪花,迤迤委地。

    吳太醫為她診了脈,恭謹道:“姑娘確然染了輕微的風寒,我開一藥方,煎服三日即可。”

    江音晚牽出柔婉淺笑,道:“有勞吳太醫。素苓,為吳太醫看茶。”

    這已是她第三次,在吳太醫看診時,將素苓支走。

    素苓福身,微微凝眉,終究領命退了出去。

    吳太醫面色如常,彎腰將脈枕收進隨身箱篋。頭頂那道柔音輕輕,像二月薄雨打在油紙傘上:“吳太醫,您當日所言,是否仍作數?”

    吳太醫抬首,眼中有對她突然下定決心的詫異。他望見江音晚的神情,孱弱似風過枝頭,拂落最後一瓣梨花,卻蘊著清淡的決絕。

    吳秉齋肅然正色,道:“吳某但憑江姑娘開口。”

    江音晚目光凝在虛空的一點,恍惚穿過曠寂歲月,又看到眷戀的少年,卻聽見自己一字一字平緩吐出:“您能否助我離開這裡?”

    吳秉齋鄭重懇切,躬身一禮:“吳某不敢斷言,但必定盡全力一試。”

    江音晚勢單力孤,即使有吳太醫的幫助,依然是鋌而走險。但她不得不一搏。

    吳太醫給了她兩枚龜息丸,即俗稱的假死藥。服下後七日之內,斂去一切呼吸脈搏,仿若死狀。七日後醒來,依然無恙。

    他獻上的計策,是假死遁逃。

    最好的時機,就在元日至上元節的這段時日內。

    萬國來朝,在這十五日內留於京城,裴策身為太子,忙於接待,無太多精力顧及歸瀾院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