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32章 宴 鹿血酒

    自然是推不動的。裴策一手託著她的後腦,一手撐在榻上,朧明燈火下,看見那雙杏眼噙著淚光,如月下漣漣的湖。

    裴策修眉微凝,慢慢將人擁入懷中。江音晚感受到他,腦中嗡然,淚珠從眼眶中漫出,低婉輕呼一句:“殿下,這是在外間。”

    裴策只低沉懶散地“嗯”了一聲,俯首,細細吻去江音晚的淚,攬在她肩頭的大掌輕輕拍搭著。另一掌不輕不重扣住細嫩柔荑,牽引著靠近自己,漫不經心般,又帶著強勢。

    香漏無聲落下煙燼,不知過了多久,裴策終於放開她,起身往湢室去。再出來時,換了一身織金錦的寢衣,手上多了一方溫熱帕子。

    他在榻邊坐下,牽過江音晚的纖手,輕輕擦拭,視線淡淡落在江音晚洇紅的眼眶。

    良久,裴策低哄般道:“孤既然吃了你的核桃酥,也該禮尚往來,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或者想做的事麼?”

    江音晚眼周淺紅如受傷的幼獸,思緒淼惘,不經思索,便搖了搖頭。裴策予她的已經太多,她不能更貪心。

    裴策將她鬢邊一縷被淚水浸溼的發掖到耳後,耐心道:“只管說便是。”

    江音晚想了想自己和身邊親人,斟酌著弱聲問:“我想知道,我的姑母現下如何?”

    裴策面色微凝,倏然寸寸浸染薄涼,嗓音平靜漠然:“你是想問江淑妃,還是想問別人?”

    是關心江淑妃,還是其子裴筠?

    江音晚不解其意。她的姑母,指的自然是宮中的江淑妃。姑母自幼待她不薄。可惜自侯府一夜垮塌,她沒入教坊,便消息閉塞,不知道姑母是否受到牽連。

    於是如實道:“自然是指淑妃娘娘。”

    裴策視線清寒,審視般凝睇她細微表情,片晌,道:“江淑妃明面上未受定北侯謀反案牽連,卻以養病的名義,被暗中禁足於淑景殿,月例供奉一律按才人發放。”

    他在內廷有自己的人手,能夠打探消息,補充道:“近日,淑妃卻似真的病了,可惜父皇未授意,沒有太醫敢前去醫治。”

    江音晚睜圓了眼,急切地揪住了裴策的袖子:“怎麼突然真的病了呢?”

    裴策目光疏涼,淡淡落在那隻皎白纖手,沉默一息才開口,嗓音澹然如泉:“許是心病。”

    他沒有說,是因為三皇子裴筠在從黔中道返京的路上再次遇刺,摔下懸崖,至今沒有音訊。消息傳到內廷,江淑妃本就屢受打擊,無法再承受喪子的可能,一病不起。

    江音晚只以為是大伯謀反一案之故,用那雙霧氣瀰漫的秋瞳望著裴策,欲言又止。

    裴策睇她一眼,下頜緊繃,面色不豫,還是緩聲道:“孤可以讓可用的太醫前去醫治,只是心病還需心藥,未必能見起色。”

    心病還需心藥。江音晚思忖,姑母因侯府變故而病,見到親人或許能夠寬慰幾分。

    她攥著裴策袖子的手緊了緊,袖擺滾邊的遊鱗暗紋硌在柔嫩掌心,她幾度躊躇,終究還是軟聲央求:“殿下,能帶我進宮見姑母一面嗎?”

    禁宮豈能隨意進出?何況她還是罪女之身。她心中僅有微茫的希望,趕忙補道:“若是會給殿下帶來麻煩,便不必了。”

    裴策面色極靜,目光卻沉如幽潭。她心中總有那麼多記掛的人,她父親,她大伯母,她姑母,她丫鬟……多得讓他生氣。

    然而他最終緩緩地笑了一下,道:“可以。臘月廿三,闔宮宴飲,你可扮作婢女隨孤同往。淑妃不能出席,到時淑景殿一帶守衛鬆懈,孤再安排人支開,你可以去見淑妃一面。”

    裴策看著江音晚露出笑靨,聽她軟聲說“謝謝殿下,音晚感恩不盡”,那雙杏眸璨然,如揉了漫天的星子。他淺笑著,漆眸靜靜,深不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