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34章 淑 簪月

    江淑妃安撫地微笑:“莫擔憂,我已知道了他平安歸來的消息。”

    這個消息,是柳昭容帶給她。江淑妃的視線迎著那昏黃的燭,沖淡寧和,憶起幾日前的景象,當日的心緒劇烈起伏,到如今,竟也都歸於古井般寂靜。

    彼時江淑妃蒼白無力地倚躺病榻,看著那道嫋嫋婷婷身影款步而來。月色泠泠,從雕欞長窗灑進來,投下美人淡而薄的影。

    柳昭容先提起的,並非裴筠的消息。而是一樁,在當時的江淑妃聽來如雷掣頂、堪稱噩耗的秘聞——

    “淑妃娘娘可想知道,所謂定北侯勾結安西節度使謀反一案的真相?”

    江淑妃內心捲起浪濤,面上卻撐著鎮定,聽柳昭容眼波含煙,娓娓淡淡道來:“嬪妾得幸在紫宸殿侍奉,身後無世家大族支撐,陛下對嬪妾少了幾分戒心,反使嬪妾能夠聽聞零星消息。

    “西北軍情,分毫不曾外洩,嬪妾亦無從窺探。不過在定北侯謀反罪行被公之於眾的兩日前,兵部職方郎中王益珉曾與陛下秘談兩個時辰,而不久之前,王郎中擢升兵部侍郎。

    “讓他得以晉升的,是他向陛下進獻的一道諫言。嬪妾亦頗費了周折手段,才知道,當日起兵謀反的是安西節度使,而定北侯出兵,是為鎮壓叛亂。

    “戰報傳至天子案上,已是兩軍疲敝之際。陛下素來忌憚定北侯手中兵權,王益珉趁機獻策,將定北侯一併扣上謀反罪名,出兵一網打盡。”

    江淑妃本就虛弱的面上,血色褪得一乾二淨,心頭絞痛如刀割,連帶得渾身冰涼,四末發麻。她艱難地吐字,維持鎮靜語調:“柳昭容怕是糊塗了,到本宮病榻前,說這些無稽之談,可知這是謗君大罪?”

    柳昭容柔婉一笑,微微上翹的眼角,勾出堪破人心的銳與睿:“雖後宮不得干政,王益珉是否榮升侍郎,娘娘還是不難查知。除此之外,嬪妾確然別無憑證,信與不信,全在娘娘自身。”

    不過若要告她謗君之罪,亦全無憑證就是了。

    江淑妃在極大的痛楚中,反而牽出慘淡溫默的一點笑意:“定北侯府之案,昭容何必費心打聽?特來告知此事,又用意何在?該不會,只是為了來刺激本宮,加重病情。”

    柳昭容淺笑搖頭,避開了第一個問題:“恰恰相反,嬪妾以為,置之死地而後生,只有叫娘娘看清一些事,絕了虛妄念想,才能徹底好轉。

    “娘娘若懷疑嬪妾居心,嬪妾這裡,亦有一樁好消息帶給娘娘。三皇子已然秘密回京,平安無事。”

    江淑妃美眸圓睜看向她,一顆心如割成兩半,一半溺斃於冰湖之中,另一半卻得以喘息。

    懷章是否回京,不難驗證,柳昭容沒必要以這個騙自己。可柳昭容那副美人面孔,籠在如紗月色下,如隔靄靄雲霧,愈發難參分明。

    又聽她緩緩道:“想來淑景殿不日便能重開,只是嬪妾想請娘娘問問自己的心,到那一日,是否還能全心真意地侍奉君上?”

    江淑妃迫自己思量她的用意。柳昭容膝下無子無女,若他日山陵崩,便只能仰仗新君,揣測她是為了提前籠絡。於是嗓音虛弱,輕淡道:“眼前局勢,你若想押注於懷章,恐怕註定落空。”

    柳昭容唇邊笑意加深:“娘娘多慮,嬪妾並無下注在哪位皇子身上的意思。”

    她側首,仰起秀面望向窗外寒月,此時已過十五,月缺一角:“只是這片天空下的月亮,永遠不得圓滿,嬪妾早已看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