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 作品

第8章 慌 心漣

    她想說點什麼,想說自己既已承諾以己身回報,便會心甘情願接受一切。可她的嗓子很酸,像有什麼哽在喉嚨,讓她發不出聲。許是病未愈吧,她想。

    最終她只是用那小鹿一般的目光凝著裴策。裴策不由想起,少時落到掌心那一隻受傷的幼雀。他伸出手,輕輕揉了揉江音晚頭頂的發。

    江音晚從那雙幽邃的眸裡,看到一點笑意,帶著幾分饜足意味,疑心是自己看錯。又聽他低聲道:“待你痊癒,孤可帶你去見江夫人一面。”

    江夫人,即她的大伯母。現在大理寺獄。

    杏眸裡,點點的光亮起,如碎星散落,瑩瑩璨然。然而又含著猶豫,星子明滅飄搖,一時不敢確信這樣的驚喜。

    但他既出口,便不會有假。江音晚唇畔梨渦淺淺蘊起,道:“謝殿下。”

    風寒初愈,嗓音微啞。喉嚨裡還是酸酸的,她努力抑住破碎的哭腔,倒成別樣的溫軟。尾音的顫,像鉤子一般。

    裴策又伸手,湊近了她的頭頂,似欲撫摸,卻只是用修長的指,將方才揉得微亂的幾縷發似有似無地梳了梳。最後道:“睡吧。”

    江音晚又生出了慌亂。裴策已換了寢衣,想必要留宿。卻見裴策直起了身,撩開幔帳,順手抄起架上的鶴氅,在寢衣外隨意一披,便大步向外走去。

    羅幔垂影搖搖,她看著那道謖謖長松般的背影,眸中浮現一點迷茫。浸到冰湖裡的心,尋著冰面裂隙,沉沉浮浮。

    次日。大明宮。

    晴曛熹照,宣政殿的重簷廡殿頂上,琉璃瓦熠熠斑斕。飛翹的簷角似鳳翅,呼應脊端高踞如鉤的鴟吻。

    散朝後,文武百官沿漢白玉階石而下。京兆尹杜懷忠疾行幾步,追上前方的太子裴策,在他身側一禮:“太子殿下請留步。”

    裴策著常朝公服,冠遠遊冠,衣絳紗單衣,束革帶金鉤褵,佩金縷鞶囊。(1)通身氣度清貴不可言,修眉俊目間,斂著斫金伐玉的冷峻凜然,一望便知不可接近。

    他聞言頓住步子,疏涼漆眸瞥向側後方躬身行禮的杜懷忠。

    杜懷忠未開口,心裡已打了個突,然而還是硬著頭皮道:“殿下容稟,京兆府接到一案,下府果毅都尉孫顯之子孫炳失蹤。經查,正與幾日前在平康坊發現的屍體對上。”

    杜懷忠說到此處頓住。裴策面色平澹,不發一言,靜待他的下文。

    杜懷忠只得壯了壯膽,身子躬得更低,接著道:“據教坊使的口供,當夜,他曾在案發的丁字巷口,見過太子車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