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竹 作品

第23章 應天府的秀英夫人




    陳標是真的相信了自家爹,也是真的在安慰自家爹。但在其他幾人耳中,這話就充滿了陰陽怪氣了。



    徐達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吐槽陳國瑞老大的機會:“對對對,都是朱大帥的命令,標兒你不要誤會。”



    葉錚嘆氣:“唉,大帥啊……”大帥你都不會臉紅嗎?



    宋濂:“……”仍舊太過震驚,以至於腦袋一片空白。



    朱元璋臉一點都不紅,只瞥了幸災樂禍的徐達一眼,記下了這筆後,把陳標抱到上首處:“你坐在這裡幹嘛?過去。”



    徐達拍桌:“陳國瑞!雖然你是我老大,現在我是大元帥,揚州我主事!你放尊重點!”



    朱元璋挑眉,知道這老小子皮癢了。



    宋濂終於回過神,不敢置信地看向葉錚:他們在幹什麼?怎麼連徐元帥也性格大變?他不是對朱大帥十分尊敬嗎?



    葉錚抬了抬眉頭:習慣就好。



    宋濂收回視線,深呼吸。



    習慣,習慣,一定要習慣。不能讓葉錚那個老匹夫笑話我。



    陳標拉了拉朱元璋的袖子,讓朱元璋把他放下來。



    他一下地,朱元璋就衝了上去,把徐達從椅子上硬拖了下來,還在徐達屁股上補了一腳,才又抱起陳標,坐到了上首太師椅上。



    陳標坐在朱元璋懷裡嘆氣:“徐叔叔,你每次挑釁爹都會被揍,為什麼還要鍥而不捨?”



    徐達揉了揉屁股,齜牙咧嘴:“這是挑釁嗎?這是說大實話。老大,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這個大元帥?”



    朱元璋挼著兒子的腦袋,就像是把玩著美玉把件,霸氣十足道:“我不尊重你,你可以去朱大帥那裡告狀啊,我等著,看大帥支持誰?”



    徐達白了朱元璋一眼。是是是,你有兩個身份,你了不起!



    他心底十分鬱悶,以為有葉先生和宋先生在,朱元璋會裝一裝,和他玩一場角色扮演。結果還是失策了。



    李貞等在場鬧劇演完,才開口道:“標兒,你不是有話要和國瑞、徐元帥說嗎?先說正事。”



    陳標為難地看了宋濂和葉錚兩人一眼:“爹還有事做,我等爹回去再說吧。爹,你今天一定要回來!我有重要的事!”



    葉錚立刻拉著還不在狀態的宋濂道:“徐元帥,陳將軍,我和景濂先告辭,我們還有其他事要忙。”



    宋濂被葉錚一拉,也立刻告辭。



    朱元璋道:“好,先生們的文書我們會立刻快馬送去應天,呈給大帥看。”



    葉錚拱手:“就麻煩陳將軍了。”



    說罷,他立刻轉身匆匆離去,宋濂緊緊跟上。



    兩人那焦急的模樣,就像是在繁重的工作中臨時過來一趟似的。



    不過現實也確實是如此。只是中途,他們遇到了一點小波折。



    離開大帥府,坐進馬車後,宋濂才壓低聲音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見朱元璋已經對宋濂暴露陳標身份,葉錚也不瞞著了,將一切傾盤托出。



    宋濂眉頭緊鎖:“神仙……神仙……朱元璋果然是皇帝命格。”



    葉錚笑而不語。



    皇帝命格?標兒下凡,可不是為了這點小事。天書才是真正的機密。



    宋濂既然已經入局,葉錚雖和其針鋒相對,但也視宋濂為戰友,希望宋濂也能觀賞天書。



    不過這不是他能做決定的事。他之後會提議朱元璋讓宋濂觀摩天書,但現在,他只能瞞著。



    宋濂從震驚中回過神,道:“標兒不能迴歸朱標的身份,這要怎麼限定?標兒改名即可?標兒自己不知道?民間不知道?”



    葉錚道:“這就是個大問題。給標兒相面的先生,說天機不明確,需要再琢磨幾天才能看清,結果第二天喝醉酒一腳踩空摔成了中風,昏迷了幾日就去了。大帥都傻眼了,只能自己琢磨。”



    宋濂嘆氣:“看來是洩露天機,遭天譴了。”



    葉錚點頭。



    洩露天機就罷了,還要過幾天再算幾次,進一步洩露天機,這也太狂了。



    宋濂道:“以大帥目前舉措,是既不讓民間得知標兒的身份,讓標兒在大眾眼中‘未歸位’;又瞞著標兒,讓標兒從自身角度出發也未歸位。雙重保護?”



    葉錚再次點頭。



    宋濂皺眉:“那為何不直接把標兒藏起來,或者送給他人收養?虛構出一個陳國瑞,太容易露餡。”



    葉錚道:“標兒生而知之,暴露之時,已經知道自己親生爹孃是誰,瞞不住。並且……唉,你也看到了,大帥和標兒感情如此好,怎捨得分離?即便是大帥身邊的人,恐怕也不願意大帥和標兒分離。”



    宋濂想起這段時日暴戾的朱元璋,和現在抱著陳標滿嘴胡話的“陳國瑞”,不由嘆氣:“標兒就是大帥的刀鞘。”



    葉錚道:“不僅如此。大帥許多讓我倆讚歎不已的舉措,都是出自標兒之手。外界那懸賞千金的陳家家主,可不是陳國瑞,而是標兒。大帥說,他就是給標兒跑腿的。”



    宋濂瞠目結舌:“大帥他、他怎麼如此壓榨一個五歲的孩子!”



    很快,宋濂想起來:“我記得大帥之前說,他只需要打下天下,治理天下以後交給兒子……五歲的兒子?”



    葉錚捋著鬍鬚,道:“哪還需要以後?咱們大帥啊,現在就靠著他兒子養呢。”



    宋濂扶額,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愁該嘆氣。



    ……



    待葉錚和宋濂離開後,陳標才將懷中的信拿出來:“孃的信。娘要和大帥夫人一起組織應天城中的女子支持井田制和女子放腳、女子分田。娘希望爹和徐叔叔能配合。娘說,大帥已經同意。”



    朱元璋和徐達眼皮子直跳。



    大帥同意?同意什麼了?



    好吧,大帥夫人說大帥已經同意,大帥就已經同意!



    朱元璋拆開信,馬氏在心中寫明瞭她想做的事,然後向陳標求助。



    馬氏雖已經有計劃,但心裡十分忐忑,所以寫信尋求兒子的贊同。如果兒子贊同,馬氏希望已經分田的揚州,也讓女子加入她們的隊伍,一同支援前線將士。



    打嘴仗,平民女子永遠也比不過名妓才女那一張巧嘴。



    那咱們就悶頭幹活,用實際行動來表明對朱大帥的支持,讓朱大帥知道,有很多沉默的女性期盼著朱大帥的政策。



    種田是累,徭役更是可能會把人累死。



    但只要女子能分田,就不會在出生時被溺死、幼年時被害死、長成女童後被賣掉……



    就算分得田地後,可能會面臨家裡和夫家的剝削,但至少她們不會早早死掉,還有一線希望。



    有利可圖,對一無所有的平民女子而言,也是活下去的希望。



    無論男女,佔數量絕大多數的貧苦百姓的願意都很微薄,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不需要溫飽,不需要尊嚴,只要不凍死、不餓死就好。



    可是如此微弱的願望,也只能在每個王朝的盛世中,遇到風調雨順的時候,且貧苦百姓手中有田,才可能實現。



    馬氏說,她寫不來什麼詩詞歌賦,讀的那幾本書識的那幾個字,只能勉強對懵懂的貧寒女子們講一講咱們朱大帥的好,然後帶著明白了井田制的貧苦女子們為朱大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朱元璋眨了眨眼,一個沒留神,淚水滾滾,瞬間把臉全打溼了。



    陳標感到頭頂有水滴落時,才發現他爹哭了。



    陳標趕緊從背後抽出隔汗的布巾,也不顧上面還帶著他的汗水,站在他爹的大腿上,給他爹擦眼淚鼻涕。



    一個大男人,哭得眼淚鼻涕糊了滿臉,難看極了。



    徐達張了張嘴,很有求生欲的閉上嘴。



    在大帥哭的時候敢嘲笑大帥,他不等大帥當皇帝,就要被大帥丟進敵軍中亂刀砍死了。



    “標兒,你娘啊……我在前面打仗,她就在後面帶著人給我做衣服、縫皮甲。我最初起兵的時候哪有什麼金屬盔甲穿,都是你娘收了皮子給我縫。太厚的皮子不好縫,你娘縫好一件皮甲,手指頭上就全纏滿了布條。”



    “後來日子好了,你娘也幫我管著要發下去的布甲武器,和將士們的女眷一起給全軍將士做衣服鞋襪。外面都說我愛兵如子,我哪有那個閒暇愛兵如子,愛兵如子的是你娘啊。”



    “我就想、就想著以後發達了,絕不讓她再操心,讓她安心當富太太。結果現在還是得你娘來幫我,我……”



    陳標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爹,你這人怎麼這樣,還恩將仇報啊。”



    正在嚎哭的朱元璋哭聲一滯。



    陳標把布巾狠狠在朱元璋臉上揉了幾下,道:“娘為你做了這麼多事,等你沒麻煩了,就把娘關在後院,只看那四方天?娘這麼有本事,以後你沒麻煩了,就該更加支持娘去做好事,讓娘揚名啊。”



    朱元璋抓住陳標在他臉上作怪的布巾:“啊?”



    陳標道:“娘會做衣服,就讓娘管著布坊,女人才知道女人需要什麼款式的衣服;娘愛讀書,就讓娘開一個女子書院,教導女子識字算數;以後爹如果被派到邊疆鎮守一方,邊疆對女子束縛更小,完全可以讓娘幫你管著內政,爹你只需要打仗……”



    陳標站在朱元璋的腿上,抱著手臂道:“你可不能和朱大帥學。大帥夫人那麼能幹的人,將來大帥當了皇帝,大帥夫人就只能乾坐在皇宮裡熬日子,每日只計較些朱大帥後宮三千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朱元璋默默用布巾擦乾眼淚和鼻涕:“元帥夫人當了皇后,能做的事多著呢,什麼熬日子,你又誹謗大帥。好了,不說這個了,你要怎麼幫你娘?”



    陳標拍了拍手,李貞遞過來一大疊紙。



    陳標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熬夜做的!”



    朱元璋急了:“再重要的事你也不準熬夜!”



    陳標道:“娘難得求我一次,別說熬夜,赴湯蹈火我也得做。看看,有什麼補充的。”



    朱元璋先狠狠挼了一下居然敢熬夜的兒子的腦袋。他太后悔了,如果有他看著,兒子絕對不會熬夜。



    不過他心裡又很酸。



    朱元璋一邊看著陳標給馬氏出的主意,一邊酸溜溜道:“每次讓你幫幫爹、幫幫朱大帥,你總是滿口抱怨。怎麼你娘一求你,你就這麼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