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我還有個當朝宰執的爹。”趙重錦皺眉道“先去衙門看看情況。”

    “有了!”趙白魚拍桌說道“我來兩江的時候,康王特意告訴我,當年點了管文濱上榜的人就是他,說來也算是他的恩師。”他扭頭問硯冰“我之前獻上萬年血珀時,康王為表感謝,回贈我一塊黃龍玉珏,可帶來了?”

    硯冰仔細深思一番說道“在帶來的行李裡,我去找。”

    很快找來,趙白魚打量硯冰“管文濱沒見過你吧?”

    硯冰搖頭“確實從未見過。”

    魏伯“就算見過,估計也認不出來。”

    沒人會刻意去記住一個書童長什麼樣子,何況硯冰將頭髮梳起來,換身新樣式,像個準備趕考的書生,無論氣質還是形象都大變樣,更不可能認出他就是趙白魚身邊不起眼的小書童。

    “你帶這塊黃龍玉珏去見管文濱,我教你怎麼說……”叮囑完該說的,趙白魚摩挲著手指想了想,便又說道“在恰到好處的時機提點欽差,就說他那般莽撞行事是沒法讓官聽話的,得有根胡蘿蔔在前頭吊著,才能讓這幫各有心思的官吏為他衝鋒陷陣。”

    硯冰似懂非懂,拿著黃龍玉珏來到洪州知府衙門,敲開大門,被引到管文濱跟前。

    管文濱打量硯冰“不知恩師近來可好?”

    硯冰甩著黃龍玉珏“王爺天潢貴胄,自然是吃好喝好身體特別棒。”

    管文濱聽出他一口地道的京都口音,心裡的懷疑消去大半,轉念一想也沒人敢冒殺頭的大罪假裝康王的熟人。

    “敢問小郎君和恩師是什麼關係?”

    硯冰“你猜。”

    管文濱一臉梗住的表情。

    硯冰當即笑說“開個玩笑,這是先帝送給康王的黃龍玉珏,珍稀奇物,價值連城,而現在到我手裡,您說我和康王是什麼關係?”

    說這話的時候,他手心冒出冷汗,絞盡腦汁回想如果是五郎的話,他會是什麼表情、什麼語氣,還好有參照對象,不至於露餡。

    管文濱瞭然,非親即故的關係。

    他問硯冰為何事而來,硯冰說為了一個被扣押在衙門裡的朋友而來。

    “是哪個朋友?但說無妨,如果當中有誤會,也好儘早解開。”

    “我那朋友挺好,就是有個好俠義的毛病。他是個商人,遊歷四方,因為好俠義,又聽聞康王尋一樣寶物尋了五年,恰好這稀世奇珍在我朋友手裡,我朋友二話不說獻上寶物,救了康王至親,因此被奉為座上賓……”

    管文濱越聽越心慌,眼皮直跳,感覺不太對。

    “他姓鄭,打定州來的商人,今早被你們抓起來,現在還在立枷裡關著!”硯冰突然厲聲呵斥“管大人,您真是康王的好門生!他恨不得將救命恩人供起來,您倒好,二話不說將人打下獄,還差點整死了!”

    管文濱膽戰心驚,連忙站起說道“誤會,都是誤會!哎呀!他和恩師有這層關係怎麼不早說?早說的話,我說什麼也不會動他——來人,來人!快去把人給我放了!”

    班頭領命,趕緊將人放下來。

    此時霍昭汶的嘴唇已經被曬出皮來,看模樣像是中暑,便將人扶到陰涼處坐下,餵了點水喝,沒一會兒就恢復點精神,虛弱詢問怎麼回事。

    硯冰壓低聲音說“我家兄長和京都府裡的貴人有點關係,用貴人的名號來救你……欸,要不是我今早過來打聽,知道你被關在立枷裡暴曬,快馬加鞭偷了家裡的玉珏來救你,你早被曬死了。”

    霍昭汶認出硯冰手裡的黃龍玉珏,想起今天受的苦,心中戾氣橫生,恨不得就地斬殺管文濱這狗官。

    硯冰按住霍昭汶的胳膊“忍忍。”指了指後頭急得團團轉的管文濱說道“不想前功盡棄吧。”

    霍昭汶“料不到你還有這層關係,真人不露相。”

    硯冰“欽差身邊不也有您的人嗎?在外行走,多層關係好辦事,再說這貴人是我家兄經營來的關係,我偷偷拿來用罷了。”

    聽聞趙白魚就是通過康王獻上萬年血珀才解了霍驚堂身上的蠱毒,和硯冰所言無差,霍昭汶那點好不容易升起來的懷疑一下消散。

    管文濱來到二人面前連聲賠罪,道是誤會。

    霍昭汶勉強擠出一個笑“我相信大人是無心之失,並非刻意針對,不過能不能告訴我,昨天還貼出告示追查命案,怎麼今天就摘下來了?”

    管文濱道是有大人物來提點,“你不該得罪貴人。”

    “難道三具屍體和貴人有關?”

    “屍體不一定有關係,但埋的地點不對,那附近有個採石場,是貴人名下的產業。”管文濱擺擺手,苦心勸道“你我得罪不起的貴人,莫再問案。”

    霍昭汶“貴人身份再高,比得過欽差?府內出現命案,鳴冤鼓接連被敲,大人不怕欽差問案?”

    管文濱表情略顯尷尬,支吾說道“時間倉促……說不定欽差不知道,也沒過問——咳,總而言之,這次是個誤會,我也不知道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啊。算我對不住你,給你賠個不是,但是你也別過問這案子了,免得惹火燒身。”

    霍昭汶心裡頭的火氣越積越旺,還得強行忍耐,手背青筋凸起,臉上的笑容愈深。

    採石場屬於什麼人,他能不知道?

    昌平長公主,他被貶兩江的親姑姑,還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差點死在自家親人手裡。

    霍昭汶體力恢復後便匆匆拜別,出了知府衙門,先向硯冰道謝,再行拜別。

    硯冰叫住他“糟了大罪,你沒點反思嗎?”

    霍昭汶“什麼?”

    硯冰嘆氣“我把幾個潮商被害的事告訴你,是希望你借欽差的手去查。結果你倒好,自己跑去告官,命去了半條,你看你得到什麼?”

    霍昭汶表情不愉,勉強壓下不悅“趙兄所言甚是,是我思慮不周。但你之前還說能利用潮商被害的案子,讓這些官內訌……可我看管文濱慣會陽奉陰違,比起他對欽差的畏懼,似乎更聽頂頭上差的話。”

    硯冰攤手“因為欽差沒給到實際的好處,欽差查完案子,拍拍屁股就走,剩下管文濱還得面對來自上差和同僚的絆子,鋃鐺入獄都有可能。你說他會對欽差上心,還是聽同僚和上差的話?”

    霍昭汶“照你這麼說,得給什麼好處?銀子?”

    硯冰“兩江的官不缺銀子花。”

    霍昭汶“缺什麼?”

    硯冰“官唄。管文濱洪州知府的位子坐了得有五年,今年就到任期,可他政績平平,雖然能使銀子買個好點的缺,但是更好的比如提刑使、轉運使、安撫使這些,得朝中大臣推薦,否則想都別想。朝中大臣的推薦不容易拿,要是有誰能許他個三四品大官噹噹,我告訴你,管文濱能變成一條你說站就站、說坐就坐的狗。”

    霍昭汶不太相信“有這麼神奇?”

    硯冰“不然?當官有癮的。”

    霍昭汶長了見識,心裡有發洩不出的怒氣,也有啼笑皆非,更多是看透兩江官場而產生的荒謬感。

    他在邊境多年,始終關注東宮和朝廷動向,自詡諳於權謀,看透官場,遊刃有餘,不想兩江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耳光。

    沒在聰明人手裡吃虧,反而在不起眼的蠢官蠹蟲這裡狠狠跌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