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他記得趙重錦是太子伴讀……欽差是太子?

    不可能。

    趙白魚立即否決,元狩帝好不容易收拾太子紮根在淮南的勢力,哪有轉頭就給他一個兩江的道理?

    不是太子,自然排除五皇子,就剩下元狩帝曾屬意他為儲君人選的六皇子,剛好去年回京,朝廷裡尚且站不穩腳跟,多的是時間外派出京,還能借此鞏固勢力。

    越往深處想,趙白魚心裡就越篤定。

    “欽差最近有什麼動靜?”

    趙白魚瞥見人群裡有不少人監視著旅店,見趙重錦出來,便都回去通風報信。

    “山黔和管文濱都來訪問過,但被拒見。欽差派出幾波人去民間調查,還有人到碼頭問訪,都是無功而返,至於欽差本人還沒見他出來過。”

    趙白魚:“私下問訪這套,除非連行蹤都藏起來不讓人知道。半遮半掩,行事都在別人眼皮底下,能問出個鬼來。來了好些天,好像還在原地打轉,得想個辦法幫幫他。”

    暗衛:“怎麼做?”

    趙白魚:“我想想。”

    思索間聽到身後幾個男人談天說地,言語裡都是心照不宣:“……贛江新來三條畫舫,聽說是平老闆花大價錢從揚州那兒請來的。”

    “平老闆好大的手筆!”

    趙白魚起身朝裡頭走去,摘下斗笠,拱手說道:“幾位是在說咱們兩江最大的牙商平博典,平老闆?”

    幾人衣著還挺光鮮,一眼能看出他們外地商人的身份。

    “你是?”

    “小姓趙,祖籍京都,聽說江西富甲天下,贛江裡流的都是黃金,在下就變賣家產到這裡尋找發財的機會,奈何時運不濟,十進贛商會館還是找不到做生意的機會。經人說,天下南來北往的商人如果到了洪州,尋不到門路就去牙行,要是面子夠大,找牙商平老闆出面說兩句,什麼生意都能搞定——唉,我這不是四處尋門路,想認識平老闆嗎?”

    幾個商人說他們是廣東來的潮商,挺好心地提醒:“平老闆愛花眠柳宿,你到府內的青樓花船找,運氣好就能碰到他。”

    趙白魚:“實不相瞞,小弟運氣一向還挺好,否則怎麼會遇到幾位義薄雲天的老哥?”

    幾個潮商擺手一笑,趙白魚便敬酒三杯,一下子拉進距離,聊得差不多了,他開門見山問:“你們剛才說什麼畫舫?揚州?平老闆確是風雅之人,從揚州來的畫舫,得花多少銀子?不是真憐香惜玉的人,幹不出來這事兒。”

    其中一個潮商輕蔑一笑,壓低聲音說道:“乾的盡是缺德的事兒!”

    “怎麼說?”

    潮商左右環顧,同他說道:“知道老話‘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嗎?”

    趙白魚點頭,所謂車船店腳牙即五種職業,想謀財害命相當容易,尤其牙商,被普遍認為是憑一口三寸不爛之舌乾的缺德黑心肝的壞事。

    潮商:“如果欽差有眼,就該絞了洪州府的牙商!”

    趙白魚幫忙倒酒:“您細說。”

    潮商:“你以為請揚州歌妓是來享福的?恰恰相反,是讓她們來調1教瘦馬。牙商牙商,一張嘴就能掙錢,手裡沒貨,兜裡沒一個銅板,就是能掙大錢,就是做的無本買賣。這贛江溝通南北,船一出一進都是錢,船上載的貨,什麼都有可能。茶是貨,鹽是貨,人也是貨——”

    “販人?”趙白魚一驚,“可有證據?”

    潮商:“需要證據嗎?您隨便到府內的花樓、採石場、鹽場走一走,隨便找個人問一問,不就知道了?”

    趙白魚:“沒人告官?”

    潮商:“我告訴你,欽差來了也沒用,因為他們拿得出這些被掠賣的良人的賤籍,都在官府那兒記了名的,這冤狀就是告到皇帝老兒跟前,那也不能處置這幫人。國法允許,朝廷允許,除非能作證人是被拐、被迫從良人轉賤籍的,或是乾脆改國法廢除賤籍。但後者難如登天,前者……你想到證據時,牙商已經提前一步銷燬了。”

    趙白魚表情陰沉:“荒唐!”

    潮商狐疑:“什麼?”

    趙白魚:“我是說,未免無法無天。”

    潮商:“在這兒,贛商就是法,兩江的官就是天。”

    趙白魚若有所思,和潮商們推杯換盞了會兒,瞥見有監視欽差的熟悉面孔進來,趕緊戴上斗笠和暗衛一塊兒走了。

    那監視欽差的小頭目是頗得平老闆信任的牙商,碰巧認出趙白魚,再一看幾個潮商都喝得有點多,就怕嘴上沒把門,回去跟平老闆一說。

    平老闆差人找幾個潮商問話,潮商訥訥半晌,說出不小心吐露平老闆養瘦馬的事,但默契地隱瞞牙商聯合官府賣人也被吐露出來的事兒。

    心腹:“趙白魚會不會往深處查?”

    “別自己嚇自己。”平老闆說道:“是他們自賣為賤籍,官府登記畫押,正兒八經的買賣,誰也不能置喙。”

    心腹:“不過那幾個潮商嘴碎,是不是……?”

    平老闆:“如今是多事之秋,小心點為好,避免節外生枝。”

    心腹:“小的讓人放了——”

    “我是讓你處理乾淨點。”平老闆表情平靜,說出的話又狠又黑:“我記得城郊外有一處採石場,人煙罕至,卻有條河,風景不錯,是個好歸宿。”

    心腹心裡一凜:“明白。”

    魏伯先走水路,再走陸路,終於趕在桃花汛結束前抵達江西,日夜兼程,天亮前就能抵達洪州。

    馬蹄嘚嘚,跑在官道上,遠遠瞧見下面河道有火光,魏伯勒馬,多年江湖闖蕩的經驗讓他意識到那兒有古怪。

    於是下馬狂奔至河道處,在不遠處偷看他們埋了幾個箱子,還聽到其中的主事喃喃說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冤有頭債有主,速速魂歸地府莫來找我,轉世投胎切記把住嘴門,別像今生多話丟了命。我們平老闆也算好心,給你們預留一個風水寶地,只禍害你們,沒禍害你們子孫後代。”

    等人一走,魏伯挖開土、撬開箱子,見到幾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腦子一轉,大約明白些許,就在周圍轉悠調查一番,也發現了採石場,還看到出入採石場的李得壽。

    魏伯把箱子埋回原地,快馬加鞭趕回洪州,將此事說與趙白魚。

    趙白魚:“怪不得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了!不過是看見我和那幾個潮商說話,就把人殺了?你說他們該乾的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敢這麼心虛,這麼心狠手辣?”

    “李得壽出入採石場,那採石場百分百是昌平公主的,平博典把人埋在那兒,擺明打著東窗事發後,禍水東引。”趙白魚不由冷笑,“這些人,害人的心眼一個賽一個的厲害。”

    魏伯:“我們能從這樁命案入手,查抓他們!”

    趙白魚搖頭:“前兩樁案子歷歷在目,這回我不先動,要讓別人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