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洪州牙商頭子平老闆說道:“越是奸貪越好應付,時常喂點錢就能保平安、少事端,不是好事?”

    鹽幫幫主方星文說道:“但趙白魚有小青天之稱,連東宮都誇他剛正不阿,哪有可能一到咱們洪州就變成奸貪之徒?我卻覺得,他是演戲,可以麻痺我們。”

    平老闆滿不在乎地嘲諷:“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我反正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不為俗物顛倒的‘大清官’,那些所謂的‘清官’之所以清廉,是因為別的地方沒有能打動他們的俗物。紀興邦夠清廉吧?還不是好名?還不是被錢糊了心智?就說前任發運使不愛財、不愛名利,就好色,把一個□□當紅顏知己,為她痴狂,最後還得乖乖為我們辦事!”

    方星文臉色不好看:“我心裡不踏實,或許是趙白魚沒明白我們的意思?”

    陳羅烏:“且看他後面老不老實。”

    平老闆一急:“陳會長這意思是還不能行船?那貨都壓在碼頭,泉州港那頭一直催,咱們這兒拖一天損失可都是真金白銀!”

    陳羅烏:“小心行得萬年船!”狠戾的眼神瞪過去,“你要著急,自己去跟三爺說!”

    提到三爺,平老闆立即偃旗息鼓。

    “好了。”打一棍給顆棗子吃是陳羅烏慣用的手段:“再過幾天到月圓,水大人來信,道是能開船,你們自個兒回去準備好。”

    方星文等人聞言不由喜上眉梢,至於什麼漕司使、小青天卻都拋諸腦後,就算趙白魚一意孤行要和商幫作對,他們也能像對付紀興邦一樣將其整垮。

    除了整天和神秘的三爺會面,受其指點的陳羅烏因此警惕些許,壓根沒人覺得趙白魚能在兩江掀起什麼風浪。

    ***

    漕司衙門。

    一大清早,硯冰便叫衙役到大街中間敲鑼打鼓,將百姓都吸引到漕司衙門門口聽他說話:“諸位父老鄉親們,咱們漕司使是不久前上任的小趙大人,便是去年奉旨下淮南的欽差趙大人!蒙聖人眷顧,身負重任,感激涕零,不敢忘懷!初來乍到,勤政為民,輾轉反側,夜以繼日,因此感化贛西商幫陳會長。陳會長為了感懷我們趙大人的勤政愛民之心,今特捐慈善款兩萬一千六百兩白銀,特地拜託我們小趙大人務必將這錢一釐一毫地花在百姓身上!我們小趙大人不辱使命,令我等在漕司使外頭張貼告示,把陳會長奉獻的慈善款的每一筆花費都清清楚楚地寫出來,讓老百姓看明白,讓老百姓來監督!”

    話音一落,百姓紛紛喝彩:“好!”

    “趙大人是青天父母官,陳會長更是義商!”

    此消息一傳十、十傳百,插了翅膀似地飛出去,流傳於市井民眾之間。

    因是百姓素來敵視的‘官商勾結’,不禍害於民反而做好事,更有趙白魚一個大官史無前例地張貼告示,告訴百姓官府的錢都花到了哪裡去的透明做法,坐實他小青天之名,使整件事蒙上一股話本里才有的傳奇性,激發出百姓們口耳相傳的熱情。

    消息傳回陳府,正在吃早飯的陳羅烏驚得站起,思量一番後坐回原位笑了起來:“好啊,好個妙招,果然如三爺所說,趙白魚不是等閒之輩,連回擊都回擊得這麼漂亮,落不下任何話柄。卻是好事,他要是藏頭藏尾,反而麻煩,真刀實槍的來才好辦。”

    這時有家僕領著一個小童進來,陳羅烏一見小童立刻站起,表情變得恭敬:“可是三爺有話說?”

    小童是陳羅烏口中的‘三爺’身邊的小廝,一本正經地回答:“三爺說了,不能像對付紀興邦一樣對付趙白魚。一是趙白魚聰慧異常,同樣的招數對他來說,沒用。二是趙白魚和昌平公主有母子這層血緣關係,碰了他,說不定會激怒昌平公主,但二人之間是否有母子情分、情分多少,還需斟酌。三是臨安小郡王人在西北打仗,無論發生什麼,元狩帝都不會動他的家眷。三爺還說……”

    陳羅烏:“說什麼?”

    小童:“還說臨安小郡王和趙白魚的夫妻情分,以及小郡王在元狩帝眼裡的分量,他暫時摸不清。”

    陳羅烏:“在這當口突然安排一個身份敏感的人到洪州來,擺明是針對商幫漕運,難道任由趙白魚痛打?”

    小童:“敵不動,我不動。洪州漕運關乎周邊四省三十八府的生意,耽擱久了,不止商幫著急,目前觀望的各方都會動。一旦他們動,趙白魚就是網裡的魚,就是他的死期。”

    陳羅烏雖急躁,但十分信賴三爺的話。

    二十年前的他不過是個碼頭賣魚的,認識了三爺,看他坐於帳內卻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聽他的話才走到如今風光的商幫會長位置,連朝廷的三品大員見了他都得點頭哈腰、客客氣氣,因此不敢對三爺有絲毫不服之心。

    ***

    昌平公主府。

    千金難買香雲紗,但在九曲橋盡頭、湖中心的水榭小樓遍地是昂貴的香雲紗,京都府裡的貴人裁做披帛,到公主府裡則被奢侈地裁成紗簾。

    朦朧的香雲紗後面是一道曼妙婀娜的身影,一隻胖瘦均勻的白皙手臂伸出水榭,朝湖裡灑魚餌,金鳳花染就的大紅蔻丹為那隻手平添幾分妖嬈。

    麻得庸一到水榭門口立即四肢伏地,恭敬請安,眼睛盯著地面說:“殿下,趙白魚和贛西商幫陳羅烏他們過了一小招,確實來者不善。”

    裡面的人沒說話,只能看到魚餌不停撒進湖裡,五顏六色的錦鯉瘋了似地爭搶。

    初冬的天氣已經有些涼,麻得庸穿挺暖,還是洇出了冷汗。

    “殿下,商幫顧及趙白魚已經停了十來天的漕運,影響我們準備運向廣州港的船——”

    “麻得庸。”

    突然一聲輕而冷的女聲響起,滔滔不絕的麻得庸條件反射地閉緊嘴巴,上本身下意識伏得更低。

    “你這官是當得太清閒,還是這些年被養得膘肥體壯,連膽子也跟著橫得沒邊了?”

    “老奴怎麼敢?老奴心裡全是殿下的好,老奴絕不敢對殿下有絲毫不敬!”麻得庸嚇得連連磕頭,額頭磕出血來還不敢停。

    他想起公主前一陣就下令底下人都不準輕舉妄動,隔空看趙白魚和贛商鬥法,無論鬥倒哪個,對他們來說猶如螳螂捕蟬,鷸蚌相爭。

    可是發往廣州港的船連續停了十多天,再停下去就到臘月,恐天寒地凍影響行船,耽誤大家掙錢,他豬油蒙了心才擅作主張跑來公主府,試圖勸說公主趕緊行動。

    他忘了,昌平公主最不喜底下人自作主張,干預她的任何計劃,哪怕只是勸說。

    “老奴自去領罰。”

    不過十鞭,頂多皮開肉綻,養個把月就好了。

    麻得庸苦澀地想著,不敢有埋怨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