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60章 第六十章

    元狩帝:“你有心了。”

    康王見元狩帝心不在焉,不覺奇怪,他這位皇兄最孝順,去年沒能大辦太后壽誕便耿耿於懷,今年更是事事親自過問,怎麼這會兒不關心?

    “皇兄有心事?可是跟趙宰執有關?”

    元狩帝敲桌:“你上來看看這些奏摺。”

    康王從善如流,仔細看完三本奏摺感覺不太對,連忙快速翻閱六七本奏摺,心中大為震驚:“都是來替麻得庸求情?這麻得庸是什麼人,有如此大能耐,竟能在十日之內便重新從廣東運來一批英德石,還能從兩浙糧商那裡籌到二百萬石糧食!”

    元狩帝:“朕在意的是這份保奏名單,一百八十人,兩江、廣東和福建四省都有人。”

    康王:“是朋黨?可他一個七品判官,沒甚門路,如何引得這麼多人為他保奏?便是他上差洪州知府管文濱,我看也不見得能有這麼多人保奏。”

    元狩帝:“知道廣東來的英德石是以誰的名義進貢嗎?”

    “借管文濱的名義,實際是昌平公主的孝心——”康王一驚,愕然地看向元狩帝黑沉沉的眼睛:“是昌平?”

    元狩帝不語,便是默認的意思。

    康王直覺奇怪:“管文濱和麻得庸都是昌平的人?為了一個麻得庸,暴露自己底牌,長公主不至於這麼蠢。”

    元狩帝:“她是在向我示威。人在江西,卻能從廣東送來英德石,又值太后大壽,進貢壽禮還偏要借管文濱的名號在太后那裡賣慘。英德石沉河是意外,對昌平來說,說不得也是個好機會,而對太后來說,傾家蕩產、費盡思量之人不是麻得庸,而是昌平。”

    康王小心謹慎:“長公主此舉是為何意?”

    元狩帝吐出兩個字:“回京。”

    康王立即反應過來:“趙宰執不會同意。”

    元狩帝:“所以他一大早親自將這沓奏摺送到我跟前,字字句句為麻得庸開脫,卻是提醒我,這都是昌平的傑作!他還記著仇,但凡尋到機會,必會咬死昌平。”

    康王:“可是長公主出這一招,就怕太后思女心切。”

    元狩帝:“你還是不明白重點在哪裡。”

    康王:“啊?”

    元狩帝沉重嘆氣:“朕實在不想和自己的親妹妹鬧得你死我活,更不希望太后平添傷心。但願……但願不會出其他波折。”

    康王不是很明白元狩帝的惆悵,只以為他是擔憂太后思女心切,屆時無法平衡昌平長公主和趙府的關係。

    ***

    九月底,太后壽誕,萬事妥善,百官來賀。

    慈明殿前,滿院黃金菊,宮人出入頻繁,而前殿搭起戲臺子,已經有戲班子在臺上唱,下方則坐著命婦和百官。

    霍驚堂和趙白魚也在其間,偶爾說兩句悄悄話。

    太后入場時,所有人跪下恭賀太后大壽。太后笑呵呵令人都起身,不必多禮,與民同慶的壽宴便都自在些。

    這時有一群人魚貫而入,為首是個英姿勃發的青年,身後跟著一群太監正推著一輛板車,車上放著一人高的籠子,籠子裡關押一隻漂亮得虛幻的白化孔雀。

    趙白魚:“早早便聽聞六皇子從定州帶了祥瑞回京為太后賀壽,想必便是他了。”

    話音一落,那邊英姿勃發的青年便跪在太后跟前行了個闆闆正正的大禮:“孫兒見過皇祖母,祝皇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叩了九下頭才拜見元狩帝,禮數足到旁人沒話說。

    子孫都在身邊,太后今日高興得合不攏嘴,轉頭就對元狩帝說:“聽聞江西來的奇石已經到宮裡了?”

    元狩帝早知她會問,便恭敬回道:“在慈明殿□□的小花園裡,安置成一個假山。您要是想看,我這就帶您過去。”

    太后:“去看看吧。”

    趙白魚離得遠,沒聽清他們說話內容,目送他們離開。

    霍驚堂問他:“想去看?”

    趙白魚:“左右是他們的家事,我沒興趣。”話正說著,眼尖地瞥見元狩帝身邊的大太監從前邊一個院門拐進來,朝慈明殿的小花園走去,身後還跟著麻得庸。

    “怎麼會是他?”

    霍驚堂:“嗯?”

    趙白魚:“是麻得庸。”

    霍驚堂想了想:“押送英德石貢品結果船翻了,連累貢品和官糧一塊兒沉河的麻得庸?他不是在刑部大牢等受罰?”

    “事發後的十天內,他變賣家產重新運來英德石和超過二百石的官糧補還朝廷。”趙白魚皺眉:“按理來說,以他的品級還沒資格參加壽宴,何況這次是將功補過,更不可能被召進宮。”

    能在壽宴當日被召進宮,百分百是準備嘉獎。

    霍驚堂略一思索:“麻得庸是昌平公主的人?”

    趙白魚嘶了聲:“你這大半年都在校場揍人嗎?我什麼都沒說,你就知道了?”

    霍驚堂:“官場無不透風的秘密,本來沒多少人知道,但十天半月前弄出沉河這一出,至少昌平公主借管文濱的名義進獻英德石這檔事,想不知道也被迫知道了。能讓太后失態,不計前嫌,召見麻得庸的理由,只有昌平公主。”

    趙白魚:“你說昌平公主做這出戏是為了什麼?”

    “除了低頭示好想回京還能是什麼?”霍驚堂單手撐著下巴,垂眸望他:“小郎如此掛懷,可是心有憂思?”

    趙白魚笑了笑,搖搖頭:“我和公主並無母子情分。”

    霍驚堂拍了拍趙白魚的後腦勺,手掌滑到他的後頸處輕撫兩下,無聲安慰:“太后固然希望公主回京,全了母女情分,可惜趙府和公主沒那麼容易和解。只要陛下顧及趙府臉面,太后就不會不識趣地召回昌平公主。”

    太后心裡,皇帝分量重,大局更重。

    “不過送英德石是融冰的過程,徐徐圖之,至多兩三年,下道大赦天下的政令就能迎回來。”

    趙伯雍得被逼成什麼樣才會同意昌平公主回來?趙白魚想不出原因,也懶得多想,將之拋諸腦後。

    等壽誕結束,百官出宮,碰巧是元狩帝身邊的大太監來送霍驚堂和趙白魚二人離開慈明殿。

    霍驚堂開門見山地問:“太后召見麻得庸時,行了什麼賞?”

    大太監賠笑:“倒沒什麼,便是江南一座園林、一棟宅子,良田千頃,再加上黃金珠寶若干,陛下則擢拔他為洪州通判。”

    珠寶金銀是太后賞賜,怕是借麻得庸賞給公主,倒是元狩帝直接讓麻得庸當通判出乎意料。無論麻得庸閹人的身份還是其原本七品判官,都不夠格擔任通判,須知朝廷有令,歷三任通判即可升為知府。

    一州知府,五品大員,多少進士一輩子都掙不到這官職。

    莫非元狩帝知道麻得庸是昌平公主的家僕,為了安撫太后,讓昌平公主在洪州有人照拂,所以特地提拔麻得庸?

    又或者是幫他制衡兩江的昌平公主遇到麻煩,所以擢拔麻得庸幫她?

    趙白魚颳了刮鼻子,沒有發表疑問。

    大太監將這兩尊佛送出慈明殿便馬不停蹄地溜了,剩下兩人走在宮道上,遇到六皇子一行人。裡頭有鄭楚之,經淮南大案後,鄭楚之低調許多,遇見趙白魚至少表面客氣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