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兮娘 作品

第1章 第一章

    “這不欺負人?一卑賤孤女與黃白之物怎配與明月金玉似的趙五郎相提並論?”

    “可不!”山羊鬍食客拍著大腿說:“趙五郎氣得臉頰粉白,偏小郡王還加大賭注,言明要是趙五郎贏了,他連養在別院裡的百餘名男女都一併贈給他。拿那些不乾不淨的東西當籌碼賭趙五郎本人,激得趙五郎當場應戰,結果五局三勝!”

    “趙五郎贏了?”

    “輸了。”

    “這……該不會真要踐行賭約?趙宰執肯嗎?小郡王當真如此荒唐?”

    “小郡王連夜入宮請旨,聖上賜婚,趙宰執不肯也得肯!趙五郎不嫁也得嫁!”

    “賜婚?!男人和男人怎麼能成婚?——當真荒唐!”

    眾食客譁然,既唏噓又驚歎,經此後,小郡王在聖上心中的分量恐怕要在上層樓,竟連肱骨大臣的小兒子都能說賜婚就賜婚。

    真的假的?

    雖受前朝開放風氣的影響,大景於風化方面也頗為開明,但真叫男人娶男妻、還聖上賜婚,未免過於荒唐。

    趙白魚沒把這事兒放在心上,就算真賜婚,還有一堆人爭著搶著幫趙鈺錚度過難關。別人不清楚,他還能不知道趙家有多寵趙鈺錚?怎會眼睜睜看他進刀山火海?

    填飽肚子,扔下銅錢,趙白魚踱步回趙府,剛進門就被守在後門的管家叫住。

    “老爺、夫人有請。”

    趙宰執和謝氏?他倆不是恨不得他消失嗎?怎會見他?

    滿腹疑惑的趙白魚來到大廳,見到正堂端坐的當朝宰執趙伯雍和其妻謝氏。

    趙伯雍四十好幾仍是儒雅俊朗的大叔,謝氏則風韻猶存,氣質婉約,一顰一笑皆動人,怨不得能讓趙伯雍為她堅決不納妾。

    此刻二人俱是愁容滿面。

    趙白魚作揖:“父親,母親,找我何事?”

    趙伯雍祖籍江州,元豐十三年高中會元,殿試榜首,是大景開國以來第一位三元及第的狀元。彼時弱冠之年,打馬遊街,沈腰潘鬢,面如冠玉,簪花於樓下,瞬間俘獲京都貴女芳心,其中就有貴女之首的昌平長公主。

    昌平是嫡長公主,頗受帝寵,對趙伯雍一見鍾情便死纏爛打,堅持要下嫁,奈何趙伯雍與謝氏青梅竹馬、少年夫妻,恩愛有加,且謝氏當時已為他生下兩個兒子,趙伯雍斷斷不可能停妻納妾。

    遭拒的長公主不死心,糾纏趙伯雍三年,不顧聲名敗壞、親人失望,用盡下作手段終於如願嫁給趙伯雍,還逼謝氏自請為妾。

    但婚後備受冷落,趙伯雍不願與她同房。

    眼見謝氏受寵,接連誕下三子,又被診出懷有身孕,被嫉妒侵蝕的長公主坐不住,使腌臢手段懷孕,且與謝氏那胎前後相差一個多月。謝氏因此心神大慟,疏忽後院管理,被鑽空子,每日一碗的保胎藥裡早下了毒,等發現時已經來不及,差點一屍兩命。

    索性母子平安,可惜幼子生而帶毒,體弱多病,常年徘徊鬼門關,經十幾年精心照料才活下來。

    事後追查發現下毒者是長公主身邊的奶孃,趙伯雍怒火沖天,連夜提劍闖入公主府,當著早產生下男嬰的公主的面殺了她的奶孃和貼身侍女。

    公主受驚,當場昏厥。

    趙伯雍不顧夫妻情分,入宮告長公主□□、縱容惡僕侵佔田地還打殺無辜等罪行,並擺出鐵證,令聖上啞口無言。

    彼時元狩帝感念趙伯雍當初反對先帝廢太子、聯合老臣力擁他登基的情分,兼之昌平沉溺情愛,錯過生母與親生兄長奪權最艱難的時日,幾乎耗光彼此間的情分,元狩帝和太后因此生出難得的愧疚心。因是先帝所賜婚事,不能強令休妻或和離,於是褫奪昌平爵位、品階,只保留封號,其餘一應降三級,並逐出京城,發配江西洪州,無詔不得回,再將謝氏提為平妻,封誥命,這些年來又對趙五郎多行賞賜,倍加寵愛。

    如此安撫下來,總算平息風波,了卻一樁孽緣。

    此事看來,像是一出精彩紛呈的言情話本,男女主廝守終身,惡毒女配慘淡退場。每個人都得到皆大歡喜的結局,唯有自始至終不被歡迎出世、被公主孃親狠心拋下的早產男嬰不得不獨自承受所有人的怨與恨。

    這男嬰就是趙白魚。

    趙白魚是二十一世紀來的穿越人士,前世病床躺了十幾年,終於器官衰竭而亡,再睜眼發現自己變成一個吃喝拉撒管不住、身世還如此複雜的嬰兒。

    生父和嫡母厭惡他至極。

    嫡母所出三子當年已知事,親身經歷過公主的瘋狂和狠毒,差點失去母親和弟弟,更是深恨趙白魚。

    身為外家的皇帝和太后因愧疚、也為了彌補,只將趙鈺錚當作親生外孫來疼愛,從不過問趙府後宅裡孤苦伶仃的趙白魚。

    其他人則認為有其母必有其子,昌平長公主狠辣至此,她的孩子根子也歪,品性好不到哪裡去,因此冷眼旁觀,偶爾落井下石。

    趙白魚活得艱難。

    但趙白魚依然珍惜多出來的一輩子,健康的一輩子。

    他天性樂觀堅強,否則上輩子不會與病魔抗爭十幾年,直到死都盡力笑著安慰悲痛的家人和醫生。

    人心都是肉長的,沒人能忽視日復一日的善意,他堅信總有一天能消除他們的偏見。

    趙白魚看向謝氏,對方低頭,並不正眼看他。

    很正常,能理解,誰能對仇人之子心生好感?

    何況十九年來,身帶胎毒的趙鈺錚屢次生命垂危,反觀仇人之子的趙白魚身體康健,怎能不恨?

    設身處地想想,謝氏沒弄死他、也沒指使下人嗟磨,只是無視,已然良善大度。

    趙伯雍:“坐。”

    趙白魚落座。

    趙伯雍端茶喝了口:“聖上今日下旨,賜婚趙府,特將趙五郎許給臨安小郡王為郡王妃,擇吉日完婚。”

    趙白魚腹誹,告訴他有何用?開口祝賀嗎?怕不是當場拔劍捅死他。

    等等,坊間八卦是真的?

    眾人皆知臨安小郡王男女不忌、私生活糜爛且性情殘暴,多荒唐的事情都幹得出來,娶男妻的確荒唐,可他那皇帝舅舅為何行事也跟著荒唐?

    皇家賜婚無非牽制、分權,細思下去沒好處。

    趙白魚當即打死剛冒頭的好奇心,盯著腳尖訥訥道:“臨安小郡王暴戾恣睢,實非五郎的良人。”

    趙伯雍眼皮不抬一下:“你做好準備,趙府會為你置辦豐厚的嫁妝。”

    趙白魚猛地抬頭:“您說什麼?”

    趙伯雍:“趙氏五郎,趙白魚。”他放下茶杯,銳利冷漠的目光直視趙白魚:“聖上賜你為臨安郡王妃,擇日完婚!你畢竟是我趙家人,嫁出去也不會虧待你。”

    趙白魚不敢置信,噌地站起,身體不自覺顫抖:“荒唐!我是昌平公主所出,比趙五郎早出生半個時辰的趙府第四子!這事兒滿京都誰不知道?上籍入戶清楚明白,難道你們還能李代桃僵、欺上瞞下不成?!您不怕聖上怪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