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戈 作品

第34章 北極

    裴祉默默地聽著,修長的拇指和中指捏住啤酒罐的上端,輕輕晃盪裡面所剩無幾的液體。

    他的目光冷淡,許久,才薄唇輕啟,語調裡透著輕慢與不屑。

    “比起海冰,你消失得會更早。”

    jeton沒想到會被諷刺,再沒眼力見,也聽出了他的不悅。

    他聳聳肩,攤手反駁道:“不用那麼認真吧,海冰消失是遲早的事,放到漫長的歷史時間裡,早一點晚一點有什麼關係呢?”

    裴祉將最後一口啤酒飲盡,輕輕一握,易拉罐皺成一團。

    他點點頭,漫不經心地說:“是啊,所以你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麼關係。”

    jeton面色一滯,張了張口,還想反駁。

    裴祉已經懶得再和他交談,隨手將啤酒罐扔進垃圾桶,離開了休息室。

    -

    熱氣騰騰的餃子一鍋一鍋地煮出來,包的速度完全跟不上大家吃的。

    黃河站裡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充斥著各種國家的語言。

    因為鍋爐裡一直在煮餃子的緣故,室內的溫度很高,空氣裡氤氳著水汽,連視線都變得模糊。

    宋鬱不知不覺就被擠到了角落裡,她雙手背在身後,吵鬧歡樂的節日氛圍讓她有些不適應。

    吳月端著兩個疊在一起的搪瓷碗,費力地擠進取餐口,好不容易搶到了兩份餃子。

    餃子數量有限,每一碗裡就只給打了五個。

    但都是大餃子,肉餡裹得很足,皮薄薄的,像是要爆出來,還冒著油花,一看就很誘人。

    吳月打完餃子,從人群裡擠出來,左右張望,目光落在宋鬱身上後,朝著她的方向走來。

    “你光站這裡,一會兒一口餃子都吃不上啦。”

    宋鬱搖搖頭,淡笑道:“我不是很餓。”

    “豬肉茴香的出鍋咯——”食堂窗口的大娘手裡拿著大勺,喊道。

    “哎,這麼快就煮好啦,我想吃茴香的。”吳月探著腦袋往窗口看,人又密密麻麻擠了上去,“每年過冬至,我媽都包的是茴香餃子,還以為今年吃不上了呢。”

    她看了眼自己剛打的白菜餡兒餃子,“要不這兩份給你吧?”

    沒等宋鬱推辭,吳月直接撒手,兩碗餃子都塞進了她懷裡,轉身就扎進了人堆裡,搶她的茴香餃子了。

    宋鬱:“……”

    她兩手各端著份餃子,一臉無奈。

    食堂裡早就人滿為患,宋鬱只能拿上一雙筷子,到別處找地方吃飯。

    雖然黃河站裡設施齊全,用於公共休閒的區域不少,但適合吃飯的卻沒有幾個。

    休息室裡坐著的各國研究者,對食堂裡的熱鬧氣氛不為所動,儼然把這次聚餐開成了學術會議,學術討論的氛圍充斥整個休息室內。

    宋鬱注意到其中講話最大聲的是一個紅棕色頭髮的美國人,周琰站在他的身側,兩個人都是西裝革履。

    尤其是那位美國人還穿了雙排扣帶格子紋的背心,雙手插進西裝褲的口袋裡,精英的派頭十足,正在高談闊論著什麼。

    周琰側耳傾聽,時不時給予回應,也不知道真的聽進去多少,但至少是彬彬有禮的模樣。

    宋鬱撇撇嘴,對這位高調發表自己意見的美國學者天然沒什麼好感,對周琰虛偽十足的腔調也是。

    她默默地退出了休息室,端著兩份餃子,上了樓,決定直接去黃河站二樓天台吃,冷就冷一點。

    黃河站頂樓空曠,所幸晚上無風,天空像是被藝術家用心調色過的寶石藍。

    兩碗水餃在冷空氣裡冒出白煙。

    宋鬱左右張望,才發現天台上有好幾個小閣樓,距離最近的閣樓裡,亮著黃色的光。

    她慢步走進,聽到裡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在鼓搗什麼東西。

    小閣樓的門沒有關,宋鬱站在門邊,一眼就看見一個紅色的身影。

    因為是在室外的緣故,裴祉將考察隊隊服衣領豎起,擋住了下巴,他微微躬背,對著一臺像望遠鏡的機器鼓搗,臉上的表情認真,薄唇輕輕抿著,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人來了。

    “你在做什麼?”宋鬱出聲問。

    裴祉的動作頓了頓,抬起頭和她對視片刻。

    “調試極光成像儀的硬件設備。”他解釋說。

    宋鬱打量著他面前的機器,鏡頭很長,足足有一米多,“用它能拍出極光?”

    裴祉搖搖頭,“現在還不行。”

    “隔樓裡這幾臺機器已經一個夏天沒有開機了,軟件和硬件都要重新調試。”

    聞言,宋鬱有些失望,都說極光在北極圈裡很常見到,但這麼多天,她還是一次也沒碰見過。

    裴祉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反問道:“你上來做什麼?”

    宋鬱將兩碗餃子捧到面前,“吃嗎。”

    裴祉其實沒什麼胃口。

    “吃。”他說。

    他繞過身邊的各種設備,走到門邊,“出去吧。”

    宋鬱“啊”了一聲,“不能在裡面吃嗎,外面好冷。”

    二樓的閣樓作為極光觀測室,觀測室內有嚴格的控溫控溼環境,相較於露天的室外,還是很暖和的。

    “不能。”裴祉拒絕得直接,沒有一點感情,“萬一你把湯湯水水灑到機器上了怎麼辦。”

    宋鬱撇撇嘴,“我又不是小孩子。”說著還是跟在他身後走出了閣樓。

    室外的溫度在-5度左右,和北京的氣溫差不了多少,宋鬱在這種天氣,一條單薄的晚禮服都穿過,倒也沒有真覺得多冷,也不知道為啥非得跟他哼唧這兩聲。

    他們走到了天台的邊緣,從高處往外望,一整個新奧爾松盡收眼底,燈光清晰,標誌著人類活動在這片蒼茫大地的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