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浪 作品

第22章 被爭奪的遺產(二)

    若不是因為他,危野也不用在這裡承受這般侮辱。

    危野深吸一口氣,很快從怒火中找到理智,“時移世易,現在是民國,女性都可以出來做生意,我生為男人,如何不能?”

    “閉嘴!你既然嫁到我們謝家,就不該再提自己是男人的事……”

    “真是笑話。”他嗤笑一聲,茶杯擲在桌上,噹啷一聲響,正如他唇邊的不屑,“這麼大年紀,連句實話都聽不得。誰還缺了那二兩肉不成。”

    “市井粗鄙之語!”桌子被老頭拍得噔噔響,“我們謝家怎麼會有你這種人,真是丟盡了祖宗的顏面!”

    來了來了,說不過就人身攻擊。

    危野是誰,吵過的架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他氣人有一手的。瞟去一眼,“也難怪三叔這麼生氣,您一大把年紀,恐怕那東西早已是不足二兩重了。”

    “你!”

    “我什麼我?”危野冷冷道:“我雖出身市井,也知道禮義廉恥四個字。”

    “文修屍骨未寒,你們便來趁火打劫。說什麼謝家的產業,你們捫心自問,這其中多少是文修打下來的?你們坐享其成,卻不知感恩,前倨後恭,不仁不義,令人不齒。”

    “清明可別去上墳了,祖宗看見你們,棺材板估計都壓不住了!”

    幾個老頭指著他,手指抖成了帕金森,臉色鐵青,看起來快厥過去。

    謝文修不厚道地笑出聲,第一次知道危野這麼會懟人,膽子還這麼大。

    就在這時,有門房跑來,悄悄對胡管家說了什麼,胡管家一喜,將話傳給危野。

    危野聞言,忽地輕輕笑了。他目光劃過這群人,語氣軟了回去,“今日得罪了,不如諸位長輩改日再來一敘,當家之事的確應該好好探討一番。”

    竟不見他乘勝追擊,有人以為危野是示弱了,剛想接著逼他,卻聽他說:“剛剛北邊發來電報,我二弟鈞崖要回來了。”

    “到時候有什麼話,你們到他面前說?”

    眾人皆是臉色一變。

    謝文修的二弟謝鈞崖是庶子,親孃因暗害主母被謝老爺子厭棄,五歲時被謝老爺子過繼到一個沒有子嗣的好友家裡。那家人從軍,謝鈞崖早早便上了戰場,驍勇善戰,替養父打下大片地域,如今是北方勢力強橫的大軍閥之一。

    這年頭世道不太平,有槍才有話語權,誰敢去觸當兵的黴頭?

    沒想到謝鈞崖還會回來。這些人頓時氣焰全無,只好灰溜溜離開。

    “等等。”危野開口:“既然來了,不上柱香麼?”

    “應該的,應該的。”他們訕笑著轉去靈堂。

    這次危野只是隨意起身送了一步,就坐回主位,差人把門外的幾個掌櫃的叫了進來。他們在門外聽了全程,此時都知道危野不好惹。

    謝文修又見他對這些老狐狸軟硬兼施,讓人按舊例把賬本送來。

    自始至終背脊挺直,彷彿天壓不彎。謝文修第一次發現,原來他有這樣的魄力。

    直到所有人都離開,危野獨自回到房間,忽然肩膀一塌,趴在桌上。

    謝文修看到他委屈地看著照片上的自己,“好煩,你不在了,他們就都敢上門欺負我。我以後可怎麼辦吶。”

    他原是南方人,嗓音軟糯下來,婉轉動人,能叫人酥了耳根。

    謝文修目光不知不覺柔和下來,“你做得很好。”

    背對他的危野輕輕彎唇,圓點的紅色終於消退,跨過透明大關。

    *

    當天傍晚,各家店鋪的賬本就被送了過來,危野叫上謝家的兩個賬房,跟他們一起看。

    他從沒接觸過這些,讓一個賬房對賬,另一個賬房給他講解,一直忙到後半夜。

    礙於他今天白天爆發的威信,累到極點的賬房不敢抱怨,好容易捱到結束,忙起身告辭。

    “等一下。”危野叫住他們,白玉般的手指托出幾塊大洋,“我什麼都不懂,還得指望兩位先生多教教我,這些日子就麻煩兩位了。”

    有了錢,自然什麼都好說,兩人這次答應得歡天喜地,“為主家分憂,我們心甘情願。”

    兩人走後,危野把賬本帶回房間,又挑燈看了半宿,偶爾用筆記錄些數據,謝文修在一旁看著,發現他竟然聰穎異常,很快便掌握了一些訣竅。

    實際上,危野最煩數學,他腦袋空空地盯著賬本,正讓系統給他作弊。

    今日勤奮√

    天光漸亮,危野眼皮逐漸落下來,謝文修忍不住摸上他的頭頂,“不用這麼著急。”

    手指卻如之前一樣穿了過去。謝文修嘆了口氣,他一向心性豁達,被困於眼下這種狀態,也難免心鬱。

    身上微涼,危野敏感地睜開眼,回頭看時,某一瞬似乎看到謝文修的身影蒙上一層黑霧。

    是錯覺嗎?再仔細看時,又沒有了,危野想到自己跟鬼共處一室,趕緊跑上床鑽進被窩裡。

    沒睡多久,危野便爬了起來,沒吃早飯,便去靈堂上了三炷香,然後靜靜在棺前站了一會兒。門房和下人都忍不住瞧他修長的背影,覺得他這兩日似乎有所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