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99章 第 99 章

    肅柔有些回不過神來,心道政局之詭譎,果然不是她能參透的。裡頭一環套著一環,真真假假讓人難以分辨,若不是他告訴她實情,她真以為公爹已經風燭殘年了。如今這樣安排,一則催逼朝廷,二則也清理門戶。隴右離上京萬里之遙,消息傳遞沒有那麼及時,或許叛亂平定時,送進上京的八百里加急,正是戰事如火如荼的時候。

    所以現在可做的就是等著,等待隴右兵變的消息傳入上京。

    肅柔依舊在內宅安穩度日,這幾日不時去看一看稚娘,兩個人坐在廊廡底下曬太陽。稚娘讓她看自己的肚子,快要足月的孩子在裡面翻江倒海,隔著一層皮肉,這裡頂起一塊,那裡又頂起一塊,看著真讓人覺得驚心。

    肅柔問她,“疼嗎?”

    稚娘說不疼,“就是有些累贅。以前翻牆過院如履平地,何至於接個花瓶就到腰,現在是什麼都做不了了。”

    肅柔說再忍忍,“孩子落地就好了。”頓了頓又問她,“你想你那郎子嗎?”

    稚娘笑道:“怎麼能不想呢,可我們這種人已經習慣思念了,從來也不指望長相廝守,只要偶爾見上一面就好。上回王爺去幽州,我不是出門相送了嗎,那時恰好見了一面。”

    肅柔問:“他是王爺身邊禁衛?”

    稚娘說不是,“哨戶散佈在城中各處,開澡堂的、賣雜貨的、編草蓆的,甚至還有寺廟中的沙彌,大多並不知道對方的身份。那日有個擔著擔子,從巷子裡走過的,不知王妃留意沒有,就是那人。”

    肅柔茫然搖頭,“我只忙著送別王爺,沒有留意旁人。”心下也感慨,這上京城中處處有暗湧,自己活在日光之下,看見的也都是表象,沒曾想不見天日的地方,還有那麼多擔負重任,隱姓埋名的人。

    稚娘提起自己的丈夫,臉上有幸福的神情,垂首道:“匆匆一面就夠了,他知道我在府裡不會吃虧,比一直在商隊迎來送往強。”

    肅柔略沉默了下,輕聲道:“等日後我們回了隴右,或者可以想個法子,讓他進府裡來當差。”

    稚娘卻說不必,“我若是想他,可以偷著出去見一面,小來嚮往尤可,萬萬不敢把人引進府裡來。畢竟我還擔著王爺妾室的名頭呢,倘或鬧出什麼傳聞,不單折損王爺顏面,朝廷也不會放過我。”

    這種事上稚娘是絕對清醒的,並不貪圖自己痛快,就顧頭不顧尾。

    肅柔道:“那豈不是要耽誤你們很久麼?”

    稚娘說不耽誤,“我有孩子了,這是多大的福氣,才能讓我在二十歲這年生下自己的骨肉!”

    所以最後期盼的,就是盼著這胎能生個男孩,只有生下男孩,母子才不用分開。

    不過稚孃的這一胎,好像是個慢性子,一連等了有十來日,也沒有要臨盆的跡象。這樣很好,時間拖得越晚,越能合上收房的日子,原說到時候要對外宣稱早產的,如今卻在合理的範圍內了。

    這日寄柔要出發去泉州了,肅柔須得回張府一趟,唯恐自己走後有差池,將付嬤嬤留下看顧稚娘,叮囑萬一有什麼消息,一定即刻派人到張宅回稟。一切都安排妥當後,方才帶著雀藍回舊曹門街。

    進了歲華園,見人已經來了,新婚的寄柔綰起了頭髮,很有小婦人的韻致,看見姐姐還是笑得花兒一樣,忙來牽了肅柔的手,嘟囔著:“我還以為二姐姐不回來了呢。”

    肅柔說哪能呢,“你要出遠門,我怎麼好不相送。”邊說邊替她扶了扶髻上的簪子,讓在一旁壓聲問,“一切都順遂麼?”

    寄柔紅著臉,靦腆地“嗯”了聲,“好得不能再好……”然後衝她眨了眨眼。

    這可說是姐妹間心照不宣的暗語,經過上回晴柔的慘痛教訓後,那個羞於啟齒但又十分重要的問題,就被提到檯面上來。幾乎不用問得多詳細,新婦便已經明白了,不遮不掩的一聲很好,換來了彼此心領神會的笑。

    只是她要出遠門,讓太夫人甚為不捨,悵然道:“長到這麼大,幾時離開過爹孃啊,如今一去那麼遠,真叫人放不下。”

    但寄柔自己卻很嚮往,跟著新婚的丈夫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上京有上京的繁華,遠方也有遠方的趣致。

    她反倒來安慰祖母,蹲在祖母腿邊說:“您總說我生了個活泛的性子,我這樣的人,一輩子被圈禁在一個地方,時候久了難免覺得無聊。如今有機會出去逛逛,我聽郎子說,泉州港口上每日有外邦來的新鮮物件和新鮮的人,比上京有意思多了。再說我不是孤身一人出去,有他護著我呢,祖母只管放心吧!”

    她說話的時候,王攀一直含笑看著她,那眼神裡滿是寵溺的味道。

    太夫人對這個孫女婿是很滿意的,他穩妥持重,自己也算看著他長大。若說剛出閣女孩兒跟隨不知秉性的郎子遠遊,自己還覺得擔憂,但換成了王攀,可說絕沒有二話。

    “如此,寄柔就託付四郎了。”太夫人笑吟吟道。

    王攀忙向太夫人長揖下去,說:“祖母放心吧,我在泉州也有些年頭了,對那裡的一切都很熟悉,寄柔有任何不便之處,我都能想法子替她解決,祖母不必擔心。”

    太夫人點了點頭,但心裡擔憂的話還是要說到的,便迂迴道:“寄柔從小倔強,脾氣也不好,若是她有什麼錯漏之處,還請你暫且擔待,等日後回到上京你告訴我,我再來教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