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76章 第 76 章

    至於秦樓的鴇母呢,忌諱岱王公子之外,也要考慮一下進項。岱王公子和家裡鬧了三個月,還是不能把人接回去,如今有別家垂青了,一則好催促岱王公子,二則也好坐地起價,談出個漂亮的價格來。

    “要不……閣子裡說話?”鴇母滿臉堆笑,把人請進了雅間。縱是談不妥嚴行首,不是還有錢行首、胡二孃呢嗎。

    不過旁觀的人怎麼宣揚就不得而知了,總之消息很快傳進了岱王公子的耳朵裡,男人吃醋非同小可,大掌一拍,桌上茶盞跳起來老高,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來:“陳盎那廝,找死!”

    報信的人添油加醋,“價錢都談得差不多了,老鴇子要多少給多少,說不夠就賣房賣地,反正這回勢在必得。公子還記得先前一丈白姜舍娘嗎,不也是搶了楊七郎碗裡的食,買回家去的。”

    岱王公子錯牙冷笑,“我可不是那個不中用的楊七郎,想搶我的人,他怕是不知道死字兒怎麼寫。”

    於是隔了兩晚,陳盎從蠻王園子出來,就被一夥來歷不明的人拖到犄角旮旯,打了個稀爛。

    當時赫連頌正設宴酬謝平日深交的幾位同僚,因成親那日賓客太多,家裡酒樓兩處跑,難免慢待了貴客,所以今日補上一杯酒,算周全了禮數。

    宴罷出門送別貴客,乘車回家,轉過一個巷子,就聽見有捶打皮肉的悶響傳來,細聽討饒□□之聲好像有些耳熟,便讓人停住車,過去查看查看。

    圍毆的人正打得起勁,也不在意旁邊有沒有人圍觀。派出去的長隨從腿縫裡看了半晌,看清了捱打的那張臉,雖然烏眉灶眼的,但還是分辨出來了,回來向上稟報:“郎主快瞧瞧去吧,是滎陽侯公子。”

    結果車上的人不為所動,反而放下簾子吩咐:“去梁宅園子。聽說新出的乳餅和活糖沙餡春繭好吃,帶兩盒回去,讓王妃嚐嚐。”

    馬車慢吞吞走開了,小巷深處拳腳相加,小巷外燈火通明,好個上京的繁華夜市。

    幾乎被打得失去知覺的陳盎使出蠻力,最後一次頂開了圍攻他的人,他知道,這回要是再走不脫,今晚可能沒命活著了。

    驚恐、絕望、慌不擇路……他從來沒有那麼急切地想回家,從來沒有這樣憎恨這個紙醉金迷的世界。以前因他侯公子的身份,到哪裡都受人抬舉,到哪裡都有人上趕著巴結,他如魚得水,覺得自己無所不能。如今這是怎麼了,難道這些人不知道他的來歷嗎?顯然不是的,他們就是認準了他,開打前甚至還核對過身份,在他志得意滿承認自己就是滎陽侯公子的時候,招來了雨點一樣的拳頭。

    他的小廝已經被打翻在一旁,指望不上了,他扶著坊牆連連後退,眼睛腫得只能勉強睜開一道縫,嘴裡不知哪來那麼多的血,又鹹又腥,直往外湧。

    每挪動一步,都費盡了他全部的力氣,然而那些人好整以暇跟著他,像貓戲老鼠,臉上帶著得趣的笑,彷彿在打賭他究竟還能走幾步。

    “嘖嘖!”有人調笑,“這廝一輩子不算虧,玩了這麼多女人,少說得有三五十吧,也儘夠了。”

    “好賴全在那孽根上,照我說騸了一了百了,大家安生。”

    也有人說不成,“他和嗣王是連襟,萬一查到咱們頭上,事就大了。”

    還有人哈哈大笑,“沒了根,哪裡算得連襟,嗣王什麼人物,和他論親戚?”

    陳盎嚇得魂飛魄散,單是聽他們議論,兩股就隱隱生涼了。

    可惜他走不快,就像小時候戲弄抓進罐子裡的螞蟻,用盡力氣,也還是在這些人的手掌心裡。

    終於有人不耐煩了,“趕緊處置了,去喝兩杯。”

    然後就聽見棍棒破空的聲響,“呼”地一聲,砸在了他的後脖頸上。

    一陣劇痛——很短暫的一陣痛,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到家了,有人正拿溼手巾擦他臉上血跡,家裡女眷哭得興起,尚柔的嗓音尤其高亢,分不清她是在哭還是在喊,吵吵嚷嚷說:“官人,你這是怎麼了……到底是誰這麼狠心,把人打得這個模樣……”

    陳侯怒不可遏,“報官,快報官!”

    廊子上腳步聲急促去遠了,陳盎雙眼腫脹,徹底睜不開了,奇怪得很,除了頭痛欲裂,感覺不到別的不適。

    人像被捆綁住了,只覺沉重,掙脫不出來,也說不出話,只好長吟一聲,讓他們知道他已經醒了。

    眾人一愣,忙說好了好了,人總算活過來了。原本以為他今晚可能難逃一劫的,畢竟被抬回來的時候簡直血葫蘆似的,已經沒了人形了。既然能清醒,身上的傷養養就好,至多這陣子不外出了,放任他在外野了那麼久,收收性子也不是壞事。

    陳夫人忙來問大夫:“你看傷勢如何?修養多久能夠痊癒?快開方子,好叫人立刻去抓藥。”

    大夫臉上的神情卻有些複雜,沉默了半晌才道:“抓藥不忙,既然公子已經醒了,先容我問他兩句話。”邊說邊握住了陳盎的手,趨身道,“公子若能聽見我的話,就動動手指。”

    眾人緊張地盯著那隻手,可惜等了半晌,毫無反應。

    大夫又將手壓在他的腿上,“公子再動動腿,不必多用力,只要動一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