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四姐 作品

第39章 第 39 章

    奇麼?其實這種奇事不是頭一次發生,在這滎陽侯府中,幾乎每一天都在上演。

    有時候尚柔簡直要懷疑,這個念兒是不是上輩子救過陳盎的命,陳盎對她的情義,比對他親孃還要深,就算自己的命險些斷送在唸兒手裡,他也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是舍娘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她訝然道:“郎主,要不是郎中請得快,又替您催吐,您還有命活著嗎?如今竟因她的幾句話,就把這件事翻過去了,燕窩是不是她送的,有她院裡女使作證,郎主難道沒聽見女使剛才的證詞嗎?這次您福大命大,萬一下回她徹底把我藥死了,我又找誰去理論?”

    沒想到,確實沒想到,人總是自私的,在性命受到威脅時,怎麼能不自保,竟不知還有陳盎這樣的人,因為自己沒死,就大手一揮不再追究了,難道他是個聖人嗎?自己一向暗暗和正室夫人較勁,原來力使錯了方向,她到現在才清楚地認識到,這府裡頭一個應該扳倒的,其實是念兒。

    一但認清了這點,她就開始放出手段哭鬧不休起來:“我的一片心,到底錯付了,郎主只愛念兒一個,別人的性命就不是性命。早前我也聽過風言風語,說死了的盼兒就是被念兒下黑手害了的,我原先還不信,如今不由我不信了,死就在眼前,下一個輪到的便是我,郎主,你好狠的心啊!念兒是你的如夫人,我是你家買來的下人,我自知人微言輕,不能和念兒比高低,既然如此,還請郎主和女君放我一條生路,我願意重回教坊,只求保住這條小命。”

    一時間你方唱罷我登場,這小院再一次唱大戲一樣熱鬧起來。尚柔臉上木木地,知道陳盎這人吃著碗裡的,看著鍋裡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到最後一個都捨不得放棄,所以為了逼一逼他,便道:“官人怎麼看?舍娘果然要走,我也不是個不近人情的人,畢竟她伺候官人一場,不能讓她重回教坊,受那份苦。我可以將她的奴籍文書還給她,再賞她幾兩銀子,讓她自謀生路去。不過有些話要說清楚,人是為官人買的,是去是留,官人給句準話。若官人答應,我這就讓人開了府門,放她出去。”

    這番話果然讓病怏怏的陳盎迴光返照一樣清醒過來,他覺得尚柔純粹就是來攪局的,捶著榻板道:“娘子不說勸著點,反倒火上澆油?這滿上京都知道我家買了舍娘,現在無緣無故放出去,叫外頭的人怎麼說我?”

    尚柔還是沒什麼鋼火的樣子,攤手道:“那官人說,怎麼辦?一個聲稱自己沒下毒,一個擔心自己死於非命,我是沒有辦法了,全憑官人取捨吧。”

    要說取捨,那就是沒有取捨,陳盎已經吐得腹中空空,但腸子的絞痛依舊無法平息。一陣疼上來,冷汗泠泠,見舍娘哭得眼睛都腫了,細想也確實不能不給她交待,只好橫下心道:“罰念兒在佛堂跪一晝夜,不到明日這個時候,不許放她出來。”

    這算是輕得不能再輕的懲罰了,可念兒不依,哭著說:“這是按著我的頭,讓我認下我沒做過的事啊!郎主,您還看不出來嗎,她們合起夥來欺壓我,您怎麼不為念兒做主啊……”

    舍娘這陣子也培養了自己的心腹,像押解人這種事,用不著她去操心,只要一使眼色,就上來幾個婆子,記連拖帶拽地,把人弄了出去。

    光是關進佛堂,那還不夠,悄悄和人比了個手勢,讓把佛堂的門鎖起來,不許給吃也不許給喝,甚至時候到了讓不讓她出來,也得看郎主什麼時候想起她來。

    尚柔見一切都料理妥當了,也不在這院裡逗留了,臨走吩咐了舍娘一聲:“好生照顧郎主,明日你來上房一趟,我有話吩咐。”

    舍娘道聲是,趨身把女君送出了門,回來自然使出渾身的柔情,把陳盎伺候得舒舒服服。陳盎是個閒不住的人,第二日略好些就又出門了,舍娘方梳妝打扮起來,去上房向女君請安。

    那廂尚柔剛看乳孃餵了安哥兒飯,聽見廊上通傳舍娘來了,讓乳孃把孩子抱下去。抬眼看,見中路上一個身影婷婷嫋嫋走來,轉頭向祝媽媽遞了個眼色,祝媽媽會意,退到裡間捧出個錦盒來,放在了尚柔手旁。

    舍娘進來行了禮,坐定後便和尚柔抱怨:“我往常只聽說郎主偏疼念兒,卻沒想到心都偏到胳肢窩裡去了,怪道侯爺房裡姨娘和我說,盼兒的死因查到一半就不查了,想必也是為了保住念兒。我如今,很是為女君不值,不知那念兒讓女君吃了多少啞巴虧,女君是善性人,也不和她計較,換了我,早剝了她兩層皮了。”

    尚柔臉上還是淡淡的,正室夫人的端莊從來不能丟,不過嘆口氣道:“官人十四歲起,她就在身邊伺候,官人顧念她,也是情有可原。我呢,病怏怏的身子不中用,就盼著能安穩度日,少些麻煩事,但念兒就是不能讓我稱意。昨日經過我都瞧見了,說出去的話,也不打算反悔……”言罷將盒子打開,取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紙遞給舍娘,“你和我不一樣,我已經被釘死在這侯府裡,一輩子離不開了。你呢,有了自由之身,就可以天高任鳥飛,倘或哪天不想周旋了,大可離開。”

    舍娘疑惑地展開紙,赫然看見熟悉的畫押,竟是自己的身契,一時不知道尚柔在打什麼主意,訥訥道:“女君……燕窩不是念兒讓人送來的,是我……”

    尚柔說:“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