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關公子 作品

第四十八章 碧潭山莊

    窗外雨聲時急時緩。

    姜怡如同嬰兒般蜷縮在薄被裡,半睡半醒間,手兒在身旁摸索,尋找著身邊的男人。

    摸了片刻,身邊沒有男人……

    男人呢……

    !

    姜怡猛地驚醒,抬起頭來。

    屋子裡風平浪靜,隨身物件放在桌上,左凌泉卻不見了蹤影。

    她連忙坐起身,看向打開的窗戶——外面的天色灰濛濛的,也分不清是早晨還是黃昏;小鳥糰子有些無聊,邁著八字步在窗臺上走來走去,瞧見她醒來,連忙撲騰著小翅膀飛了過來。

    “呼……”

    姜怡鬆了口氣,接住糰子詢問道:

    “左凌泉去哪兒了?”

    “嘰。”

    糰子張開鳥喙,先要了一粒鳥食,然後才抬起小翅膀,指向窗外。

    姜怡起身下地,走到窗口瞄了眼,卻見左凌泉坐在下面的茶攤上,旁邊放著一堆酒壺,手裡拿著酒碗,還單腳架在長凳上,興致頗高地說著:

    “……當時周邊郡縣的夫人小姐,聽說我和人在城門樓上單挑,連夜就跑到了城牆下面打地鋪等著;我白袍仗劍落在城門樓上,摺扇一撒開,宋老猜怎麼著?”

    “那幫娘們瞎叫喚?”

    “這就小瞧我了,當場暈倒倆,剩下的看呆了。”

    “是嗎?最後單挑誰贏了。”

    “沒打起來,對面那個還沒動手,就被下面的夫人小姐用雞蛋青菜砸跑了,說起來勝之不武。”

    “呵呵,有老夫當年的風範,來,走一個……”

    ……

    ???

    姜怡目瞪口呆,完全沒料到左凌泉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能拉著個不認識的糟老頭子喝這麼多。

    這說的都是啥?

    姜怡本想叫一聲,不過又想起剛起床,她先是轉身取水洗漱,又在妝臺前整理好妝容,才轉身來到窗口,咳嗽了兩聲:

    “咳咳。”

    左凌泉讓糰子盯著姜怡,已經知道姜怡醒了,此時放下酒碗站起身來:

    “走吧,咱們跟著宋老去碧潭山莊逛逛。”

    姜怡睡了一大覺,什麼都不瞭解,有點疑惑。不過她也沒多說,把隨身東西收拾好後,去大堂退了房,跟著左凌泉一起走向青泉鎮外。

    路上,左凌泉悄悄和姜怡解釋了一番,姜怡才明白原委,在左凌泉和宋馳閒談的時候,暗暗觀察著周邊的情況。

    碧潭山莊修建在青泉山半山腰,規模頗大,靠山望水、綠林環繞,風景在整個澤州都稱得上一絕。

    此次山莊宴客,是老莊主過八十大壽,澤州有名望的江湖名宿都到了場,通往山莊的柳林大道上,隨處可見攜刀佩劍的江湖人。

    宋馳是澤州江湖上任龍頭,輩分威望都不低,沿途和各種江湖朋友客套,左凌泉只是跟在後面,也沒有結交攀談的意思。

    兩人隨著宋馳來到山莊大門外,莊主唐鴻聽聞消息,很給面子,親自來到門口迎接:

    “宋老登門,有失遠迎,實在慚愧……”

    宋馳被打趴下十次,但江湖宗師的氣度還在,也是很熱絡地上前客套。

    左凌泉走在人群之間,抬眼打量了下——唐鴻穿著一身尋常的錦袍,長著鷹鉤鼻、雙目炯炯有神,身材十分勻稱,一看就是有些水準的練家子;修行中人只要不顯山露水,很難從外表看出底細,他倒是沒看出有沒有修行的底子。

    左凌泉跟著進入山莊,在廊臺亭榭之間穿行,隱隱感覺到,山莊之內五行之水,比其他地方濃郁。

    姜怡則把目光放在遊廊外的荷塘之內——荷塘範圍挺大,池水碧綠清澈,明顯是活水;山莊在半山腰,水源不可能來自珊嶺河,山莊內必然藏著泉口。

    兩人查看片刻後,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懷疑——這山莊很有可能就是大黃嶺骸骨的源頭。

    但懷疑歸懷疑,兩人也沒辦法直接開口問。

    左凌泉想要證實自己的猜測,還是得先想辦法探清唐鴻的底細……

    -----

    上山時已經是黃昏時分,等宋馳來到山莊正中的碧蓮堂,天色已經黑了下來。

    外面下著小雨,偌大廳堂之內燈火通明,有郡城裡請來的歌姬,在大堂裡跳著歌舞。

    數十張太師椅和茶案擺放左右,澤州有名望的江湖名宿就坐其中。

    頭髮花白的老莊主唐鐵瑾,在上首就坐;宋馳在江湖上的地位僅次於唐鐵瑾,坐在第二把交椅之上,和唐鴻面對面。

    左凌泉無名無姓,這種場合沒資格落座,只是和姜怡一起,站在宋馳的徒弟跟前,打量大廳中的場景。

    能坐在這裡的,都互相認識,坐在宋馳下面一個光頭漢子,看起來也有些地位,說了兩句就開始煽風點火:

    “唐老莊主不惑之齡時,遇上剛出山的宋老,被撼神拳整整壓了三十年;誰能想到八十大壽的時候,宋老反過來給唐老莊主賀壽,各位覺得這說明了啥?”

    在場都是江湖人,性格都爽朗,互相嘲諷調侃是常事兒,其中有人笑問道:

    “風水輪流轉?”

    光頭漢子擺了擺手:“這叫手上功夫好,不如床上功夫好;埋頭苦練一輩子,都不如生個好兒子頂用。”

    “哈哈哈……”

    此言一出,滿堂皆是笑聲,連宋馳都挺贊同這話。

    坐在上首的唐鐵瑾,笑罵道:

    “能生好兒子也是本事,誰讓宋馳光手上功夫好,床上功夫不行;老夫被宋馳壓了三十年,就不許我老來揚眉吐氣個十年?”

    “唐老莊主,靠兒子出頭算啥本事?晚輩倒是有個法子,您既然床上功夫好,何不換個擂臺,與宋老在床上較量一二……”

    “哈哈哈……”

    ……

    姜怡聽著這些粗俗言語,眉梢微蹙,不過也沒說什麼,只是暗暗觀察唐鴻的深淺。

    左凌泉看了片刻,摸不清唐鴻的虛實,想了想,走到了宋馳背後,輕聲耳語:

    “宋老……”

    宋馳本來也在笑罵口無遮攔的光頭漢子,聞聲一愣,回頭看了眼,確定左凌泉沒開玩笑後,微微點頭,轉眼看向眾人,朗聲笑道:

    “都是半隻腳入土的老骨頭,再寶刀未老,較量起來也沒龍精虎猛的年輕人好看;唐老莊主靠兒子壓了宋某十年,我服氣,不過我沒生出爭氣的兒子,可不代表我沒有出息的後輩。”

    此言一出,歡歡樂樂的大廳安靜下來。幾十號江湖名宿,目光都移動到了宋馳身上。

    在場的都是摸爬滾打一輩子的江湖人,調侃和笑裡藏刀分得很清楚。

    宋馳這話,明顯是不服氣,要找場子。

    唐鐵瑾笑容收斂了些,轉眼打量了宋馳的兩個徒弟一眼:

    “十年前,唐鴻在宋老弟金盆洗手的宴會上,把碧潭山莊的面子拿了回來;宋老弟今天,莫非是想讓徒弟,在老夫八十大壽的時候,再把面子討回去?”

    唐鴻端著茶杯,笑容平和:“宋老的拳頭,在場無人不服氣,我能勝,佔了‘拳怕少壯’的便宜。宋老的兩個徒弟,是比我年輕,不過要來找場子,恐怕還得再練三十年。”

    這話並非狂妄,甚至有點謙虛了。

    在座皆是明眼人,宋馳兩個徒弟只能算中庸,就算練一輩子,都不可能達到宋馳的高度,更不用說挑戰唐鴻了。

    宋馳靠在太師椅上,氣場很足,抬手往後指了指:

    “這是老夫的遠房外甥,往年都在京城闖蕩,這次出門遊歷到了澤州,聽聞老夫被壓著打了十年,心裡覺得窩火,就想給我這遠房老舅出個頭。所以這次帶來,拜會一下唐莊主。”

    左凌泉站在太師椅後面,抬手抱拳,眼神稍顯桀驁:

    “晚輩左冷饞,見過兩位莊主。”

    姜怡知道左凌泉想試探唐鴻的底細,對此並不意外,負手而立,老實當捧劍侍女。

    唐鐵瑾和唐鴻父子,都是面露意外,打量左凌泉一眼——除開長得俊,也看不出太多東西。

    不過,宋馳在江湖上積攢了一輩子的名聲,再老糊塗,也不能拉個繡花枕頭出來獻醜,有宋馳舉薦,滿堂賓客神色還是認真了幾分,交頭接耳,打聽起這個年輕人的來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