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糖三兩 作品

第102章 第 102 章

    薛鸝眼眶通紅,抽噎著低下頭,眼淚砸在了他的手背上。“你休要裝模作樣,當真以為我會念著你不成……你若死了,我扭頭便與旁人好,將你忘得乾乾淨淨。”

    “如此……也好。”他的確是裝模作樣,只要一想到她淺笑嫣然地倚著旁人,他的嫉恨便如同毒火炙烤五臟六腑。他當然不會放過薛鸝,任由她將自己忘個乾淨。

    魏玠說完這番話,薛鸝的心都被揪成了一團。

    然而任她此刻如何的傷心難過,也無法再對著魏玠發怒。

    萬物蓬勃的夏日,似乎只有魏玠趨近枯萎,遊離在瀕死的邊緣。

    而後一路上,他醒來的時候總是要陪著薛鸝說話,面上是一貫的溫雅笑意,他對自己將死一事看得十分從容,反倒是薛鸝心中忐忑不安,每日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去探魏玠的脈搏,生怕在不知不覺中失去他。

    醫師開的藥也僅僅能吊住魏玠的性命,一段時日後病入膏肓,這毒便無力迴天了。

    一路上滿是流民,時不時還有叛軍與山匪,為了不出亂子,他們在路上避人耳目,最後還是耽誤了些時日,即便快馬加鞭日夜不敢停歇,趕到上郡的時候也比起初預料的晚了幾日。

    到了後半程,魏玠幾乎不曾醒過。薛鸝抱住魏玠的時候,他嘔出的血幾次染汙了她的衣襟,溫熱的血慢慢冷卻凝固,連帶著他的氣息也逐漸虛弱,魏玠的生氣緩慢地抽離,似乎將薛鸝的半條命也抽走了。

    比起突然地失去,親自感受心愛之人在懷中逐漸消亡,猶如用鈍刀緩慢地割開血肉,帶來的疼痛既漫長又深刻。

    短短十幾日,薛鸝卻覺得光陰變得無比漫長,每一刻都如此難熬,就像一場噩夢般。她才與魏玠重逢,以為自己登上了雲巔,轉頭便又落下深淵,偏偏魏玠還要顯得格外大度,自以為替她鋪好了往後的榮華,認定她獨自一人也能過得好。

    過不好的,她沒法不去責怪自己,薛珂是因她才對魏玠下手,是她害死了自己的夫君,午夜夢迴,她都會記得自己手掌上有他的血。

    待馬車行至上郡,魏玠已經消瘦了許多,面上的線條似乎都變得更有稜角,往日的神仙氣度如今只剩下了憔悴。

    只是馬不停蹄地趕路後,直到來了上郡,薛鸝才得知一件猶如晴天霹靂的事。

    平遠侯半月前便病重身亡,早早地下葬了。

    薛鸝的心涼了一半,去太守府的路上腳步幾乎都是虛浮的。

    府上果然掛滿了素布,一派肅穆消沉的模樣。聽聞洛陽來人拜見,梁晏很快便出府迎接,見到來人是薛鸝,他愣在了原地,一時間沒有說話,緩了好一會兒,才幹巴巴道:“原是你來了……許久不見,近日可還好?”

    梁晏穿著一身素樸的孝服,人消瘦了許多,從前的少年意氣似乎也一去不復返,在上郡的磨鍊,讓他愈發顯得沉穩。這番話顯然是明知故問,薛鸝風塵僕僕來到此處,面上都是掩蓋不住的疲倦,和“好”字稱得上是毫無關係。

    梁晏與魏恆決裂之時鬧得極為難堪,聽聞後來也與他又敬又怕的平遠侯恩斷義絕,然而到頭來,平遠侯的喪事還是由他一手操辦。

    薛鸝不知該如何開口,即便不談梁晏與魏玠之間的糾葛,她對梁晏也是有諸多歉疚,本以為從此再難有交集,卻不想今日會為了魏玠前來求他。

    然而魏玠的性命不容她躊躇。“我此番來,是有要事想要求你。”

    薛鸝躬下身,朝他行了一禮。

    “魏玠被趙士端所害,如今性命垂危,平遠侯命人送去的解藥被人暗中毀去。既然信是從平遠侯手中寄了出去,我想此處興許還有救他的法子,還請你不計前嫌,救他一條性命。”

    薛鸝半晌沒有直起腰,也沒有聽到梁晏的應答,好一會兒身前之人才發出一聲譏諷的輕笑。

    薛鸝站直身看向梁晏,他的眼神中是濃濃的憤恨與鄙夷,嘲諷道:“不計前嫌……他替魏玠奪藥而以身犯險,害得自己重傷不治,我替他撰寫書信,命人送藥去洛陽已是仁至義盡。你還要我如何,他死前還在唸著魏玠,強撐著一口氣等魏玠來見他一面,好喚他一聲父親,竟是到死了都沒能如願。是我替他收的屍,我替他闔上了眼……你說這算不算是報應,對於魏玠這等冷血寡情之人,他死了到地下,與他的生身父親重聚,我為何要阻攔,與我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