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質問



            官制改革,是變法的核心,從來都不能一蹴而就,而且難免死損無辜。

這是一件艱難的事,風險莫測的事,也是心急吃不著熱饅頭的事。

瀛姝根本沒有過提起官制改革,但她可以“偷子”,比如讓神元殿君藉著改革小選制度的名義,一步步涉入政局——小選之制,其實用內廷之制,但具體負責操作的人都是官員,因此這使小選之制又具備了曖昧的界限,進退分寸之間,就是朝政和內務的區別。

創新,就是變法所必需的循序漸進的一步。

神元殿君身份特殊,雖不為宮眷,卻連母儀天下的皇后都必須禮敬,若她參與制定小選新規合情合理,而且也是向朝堂發出一個訊號——男女固然有別,可界限也沒有多麼明確——畢竟,哪怕在諸多門閥,其實真正擔當兒郎的啟蒙教訓者,甚至能夠影響其言行者,並非父輩,多為母輩。

男子們需要操管的事務著實太多,聯姻娶妻,誰會當真僅只考慮妻室是否女紅出色、廚藝不俗?那麼各大門閥的嫡女也大可不必自幼就牢記閥閱,學習經史禮儀了。

瀛姝深覺自己的前生,吃虧就在於不學無術。

她實在太受親長的寵愛,也許她有天資,不過在被司空北辰強迫納入宮遷前,她的生活真是恣意枉為、無憂無慮,她甚至能被裴瑜這樣的庸材欺騙,一度相信他是謙謙君子,具備名士風範。

她現在薦舉神元殿君,是因她的前生,實在為神元殿君不能得展抱負遺憾嘆息。

神元殿君確有高貴的身份,不過從學識而言,甚至不如寒庶,但這不重要,神元殿君前生就以數箱策卷證明,哪怕生不逢時,可只要足夠努力,也不會一直活於混沌。

寒庶,以及平民,只要獲得進學的機會,應當也有部份人能夠超逾名門子弟,只要當選士不據門第時,才能希望徹改門閥威逼皇權的險患。

瀛姝把難題拋給神元殿君之後,她卻出宮了,這次是奉聖令,皇帝陛下又犯了“頭痛”。

一國之君決意改內廷之制,且將依附於長風殿的一應女御盡數懲罰,甚至還宣告了為何不曾懲處的鄭妃因由,慢說鄭備,就連謝晉都悚然心驚了。此二人倒不是心憂會受到內廷風波的牽連,他們互相也都清楚據如今的時勢,皇帝陛下不敢,也幹不死他們兩族,可畢竟他們註定要成對立方,在敵對的宿命下,誰能爭取皇族的偏向也是獲得個分量極重的籌碼,皇帝陛下這回出乎意料的舉動,看似只是影響於內廷,不過必然會在朝堂引起震動。

謝晉疑惑的是皇帝是否讓謝夫人絕嗣。

這對陳郡謝還是相對重要的,因為如果皇帝如此絕情,謝晉不得不考慮另尋後路,投敵是不現實的,可對於儲爭只要陳郡謝採取消極的態度,至少就不會和江東賀樹敵,但對於現在這位太子而言自然有如雪上加霜。

可謝晉這隻老狐狸,永遠不會直抒意圖,他在這個時候竟上了一道密疏,稱餘生無幾,思念愛女,上請皇帝陛下將謝妃廢黜,但恩許謝妃住於謝氏家廟,好歹不會受飢寒之苦。

謝晉其實就想讓謝夫人接受陳郡謝氏所募的疾醫的診治。

皇帝當然可以允許,只不過謝晉沒直說,他就必須主動提出此事,但如果皇帝主動提出一則不合宮中法統,另則也過於示弱了,豈不給了謝晉膽氣堅決不辭大中正一職,因此皇帝思來想去,還是讓瀛姝前往恩威並施。

中女史就要在關鍵時候起到關鍵作用。

瀛姝於是奉聖令回家,而且這回還是和她的祖父大人執行公務,這確是新奇的體驗,瀛姝雖然一直知道她家祖父英明果斷、見識不凡,可祖父的榮耀時刻她其實從沒目睹,別說她了,連她的阿爹都沒有領略過。

倒是對謝晉,瀛姝深有認識。

謝晉要比鄭備高明,但也比鄭備無情,但如果一定要在兩人間分出好歹來,瀛姝還是認可謝晉的品行。

謝晉和鄭備的相同點,其實都不以親生女兒的禍福為念,他們眼中永遠只有家族利益為重,但他們有區別,區別在於謝晉為了家族利益能將他自己獻供,鄭備卻不行,鄭備把他自己和家族利益歸為一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