鸚鵡咬舌 作品

第一百二十二章 幽林

那是痴迷的沉浸,醉心的喜悅,此時也隨之而去,輕嘆一聲,男子抽出長劍,明亮的劍身上沒有沾染一點泥土,他還劍歸鞘,一言不發地越過兩人,往回而去。

裴液試探著握了下劍柄,果然林中有一道沉重危險的目光立刻牢牢鎖定了他,裴液若無其事地鬆開了手。

駱德鋒果然不會離開尚懷通半步。

裴液倒不擔心自己二人的安全,七蛟一心要送尚懷通進修劍院,不會做出場外誅殺對手這種自斷前路的事。

兩方人就要如此沉默錯開,旁邊女子忽然笑道:“懷通也來這裡觀景嗎?”

“算是。”

“不想你也喜歡這樣銀白純潔之物。”

尚懷通輕輕嗤笑一聲:“燕雀,安知鴻鵠之所見。”

腳步不停,已然走得遠了。

“我以前見過他這種喜悅的樣子。”齊昭華忽然道。

“什麼?”

“在捉月樓的時候,他喜歡養草。”

“草?”

“對,就是普通的草。”齊昭華低聲回憶道,“有一天他養的這些草全都死了,他就露出了這種笑容。”

“那個《拔草篇》?”

“或許吧我不懂劍上的事情。”

“有天賦者痴迷於劍,是正常的。”

“還有一件事。”女子忽然道。

“什麼?”

“下午張家二人,是不是正是從柳林走出來的?”

“.那時候遊人並不少,也不一定就是見七蛟。”

裴液看著面前這片銀霜,還是覺得頗為神奇。他蹲下身子,拈起一點“銀霜”放到眼前,這叫他發現了奧秘。確實不是土壤在發光,而是這能夠映照月色的東西大量的、密集混在了土壤中——一些無比細弱的絲與粒。

“你瞧這個。”裴液輕輕搓著指肚,這些絲粒被輕易碾碎。

女子卻沒有回答,依然在一旁沉默立著。

“尚懷通就是那麼做的。”她忽然道。

“.什麼?”

“就是掃除一切膽敢與他競爭之人,獨享那份龐大的歡呼。”

“.”

“你沒有意外他今天過於暴烈的出手嗎?”

裴液想起自己得勝後回過頭,見男子面無表情地望來,擂臺下白竹弟子血染前襟。

“我沒意外.這不就是他嗎?”

“.這手段確實是他,但他並非對每個人都這樣的。”齊昭華緩緩道,“你沒和他相處過。他那些令人噁心的手段.只用在攔路的草身上。”

“.”

“武比這種事情,實在說不上什麼阻礙,尤其第一場這種對手,還是在萬眾矚目之下.依我的瞭解,他該開始表演他的風度才對。”

女子瞧著天空,緩緩道:“除非.他確實把這視作阻礙。”

“.”

“我今天瞧見他那種捨我其誰的氣質他是帶著目的上臺的。”

“什麼意思?”裴液看她一眼,“我們知道他要拿魁首啊。”

“對,是這個目的但不完全是,或者說,不真正是。”女子斟酌著道,“他是要奪魁,但並不像是為了奪魁本身,而是意在奪魁背後所隱含的某個代指.似乎是一種象徵、佐證.或者實現。”

裴液懵了。

好一會兒才道:“.你就是說,他有別的目的唄。”

“是更深的目的。”女子糾正道。

“.僅僅因為看他出了一次手?”

“詩人的直感。”

齊昭華看著少年頗為無語的面孔一笑:“或者女人的直覺,隨便你相信哪個。”

裴液卻沒有笑,他看著女子,認真而和緩道:“齊居士,沒事兒的。”

“.”

齊昭華低下頭,見自己捏住茶杯的指肚微微發白。

“.好吧。”女子無奈一笑,輕聲嘆道,“裴少俠,自從我以那樣的狀態認識你,就失去了在你面前裝得若無其事的能力。”

是的,縱然努力以玩笑掩蓋,但這些過重的思慮本就代表了一切。

從見到尚懷通開始,女子的身體就一直緊繃而僵硬,她全神貫注地盯著尚懷通的一舉一動,憂慮地分析著那些可能其實都來源於擔憂、不安,乃至害怕。

男子從容自信的態度,堅定地推進他們無從知曉之事的跡象,都令她越發不安。

這是她深恨的敵人,但自從詩會捅出唯一的刀之後,她已只剩下無力。

“尚懷通、七蛟洞我怕他們再次反敗為勝。”女子低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