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夫微安 作品

第9章 第九章

 莫遂伸頭往外頭瞧了一眼,扭頭看著正盤腿坐在窗邊與穆先生手談的主子爺。明媚的光從窗外照進來,映照著他半張臉。鬱鬱蔥蔥的草木遮住了陽光,綠色的陰翳透過竹篾簾子的縫隙漏進來。流淌到公子的白色僧袍上,更顯他面白如玉,唇如朱染。

 棋笥嘩啦啦的一陣輕響,修長的手指捻著一顆白子啪嗒落下,對面滿頭華髮的老先生面色一變。盯著棋盤許久,頹唐似的嘆了一口氣:“殿下棋藝高超,老朽拜服。”

 年輕男子眉目微動,面上染了絲笑意。

 “方才外頭是誰?聽著說話倒有幾分促狹。”穆先生一面回味著手談的滋味一面調笑,手慢慢地捋著鬍鬚道,“殿下今日也不去瞧一眼昨日入府的幾位如夫人?”

 這話問出,無人應答。僧袍公子一雙眼睛影在嫋嫋青煙中,室內很安靜。

 頓了頓,穆甾易忍不住老生常談:“殿下便是有所顧忌,也不能投鼠忌器。子嗣乃根本大事,耽誤不得。”老先生於蕭衍行亦師亦友,相交多年,說話自是不必忌諱。但即便如此,這個話說出口,還是有些說教的意思。幾乎他話一出口,一旁的莫遂心口就是一跳。

 莫遂悄摸地抬眼覬著主子的神色,這也是他方才故意開門的原因。

 說來,蕭衍行的膝下空虛,已經成了下屬們最掛心的問題。這幾年,關於蕭衍行有龍陽之癖,子嗣艱難的傳言越穿越真。便是一開始知曉內情的,如今都免不了憂心起來。

 蓋因殿下十六便與正妃成婚,後宅從不缺美人兒。如今眨眼四年過去,他竟從未踏入過後宅半步。不僅人不去,還不準女子越界,去前院打攪。身邊貼身伺候的,不是少年郎便是麵皮鬆垮的老嫗,從未見他與哪個年輕女子親近過。

 若說涼州府邸的那些,都是宮裡安排的人,伺候著不放心。可這回進府的,是袁嬤嬤親自一家一家親自去探,從本地選上來的人。

 僧袍的公子眉目不動,神情也變得淡淡。

 他本就生得一副玉質金相,貴重非常。尋常對人溫和以待時,自然叫人如沐春風。可一旦眉目間笑意收斂,方能看出冷清疏離來。

 端起手邊一杯茶淺淺地呷了一口,窗臺上三足鴟吻捧珠香爐正嫋嫋的升著青煙。

 室內靜了片刻,氣氛變得不再融洽。

 僧袍公子抬抬手,莫遂小心翼翼地過來收了棋盤。穆甾易見狀,知今日竟然自己是妄言了。主子爺再是禮賢下士,寬宏大量。自己這話到底是僭越了。於是起身行了一禮告罪。

 蕭衍行沉默了許久,揮揮手。

 穆甾易面色一鬆,輕聲告退了。

 莫遂看著神情冷漠的主子爺,幾番欲言又止,到底沒敢說話。主子爺通常不會動怒,一旦動怒便十分駭人。一雙眼睛彷彿能將人刺穿,眼神目目似刀。

 他繞著屋子走動了幾圈,心裡急得跟貓爪似的難受。

 其實旁人不知,跟在蕭衍行身邊多年的莫遂是清楚的。自家主子爺之所以這般厭惡女子,還是京都那金鑾殿上的人做了孽。若非那樁事兒,府上的小主子早就能落地跑了。可這事兒發生也七八年了,主子爺如今看起來也與尋常男子不無兩樣,怎地還是邁不過心裡那道坎兒?

 “爺,”忍了許久,莫遂還是沒忍住,“穆先生也是好意……爺若是能有個小主子在膝下,下面人心裡也能安心些。穆先生……”

 “禁言。”

 莫遂撲通一聲跪下去。

 這些道理,他又如何不知?只是做起來沒那麼容易罷了。僧袍公子嘴抿成一條線,面上彷彿敷了一層冰。莫遂已經嚇得臉都白了。腦袋耷拉著,大氣不敢出。

 許久,才聽到上頭一聲吐氣聲,莫遂才敢悄咪咪地抬起頭。

 “方才外頭說話的是誰?”

 莫遂心裡一跳,眼睛亮起來:“屬下瞧著,人是往清輝苑的方向去的。清輝苑住著兩位小君呢,方才那位穿得素淨,約莫是縣令府上那位。屬下這就去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