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小蛐 作品

42. 玄門問心(十七) “殺了他。”……

 被點名的男弟子忙上前一步:“袁師兄,請問我們什麼時候能開始師傳大典?”

 “這個,就得看你們這屆那位仙才,什麼時候能結束她的第三考了。”

 “噢……”

 男弟子退回去。

 新弟子間又有人問:“袁師兄,我們那位同屆的同門,當真那樣厲害嗎?昨夜山外山的師兄師姐們都在聊她呢。”

 “你自己說呢,登天梯還沒虐夠你是吧?”袁回仰脖,“她可是爬了一百零九級,就這個天賦,等你們正式開始學習玄門功法,她的進境速度絕對是夠叫全宗門內都望塵莫及了。”

 新弟子們面面相覷,有敬佩羨慕的,自然也有妒忌不服的。

 不知誰小聲嘀咕了句:“光有靈氣天賦如何,最多進境快些,等同至化境,還不一定誰打得過誰呢。”

 話聲雖小,但在場至少也都是有過仙氣沐身、脫了凡俗之境的修者了,這句幾乎清晰入耳,一字不差。

 眾人正神色各異時,忽聽一聲劍嘯,破空而來——

 “師姐!別!”

 袁回是在場第一個反應過來的——除了不遠處樹下那個眼皮都沒抬過的人的話。

 錚錚利劍,閃著冰冷刺骨的寒光,卻是直直點在新弟子中間一個男弟子的眉心上。

 劍尖所指,一滴血紅從嚇呆了的男弟子眉心滴下。

 死寂的幾息過後。

 “啊——!!”男弟子發出尖利的聲音,向後仰倒在地,連滾帶爬地退了兩三丈。

 其餘新弟子也全都回過神,嘩的一下,向後退著擴開了半圓空地。

 他們眼神驚慄地望著那個從頭到尾沒說一個字的掌門親傳。

 直到此刻,看著清麗溫和的女子也只是隨手召回了自己的飛劍,默然站在一旁。

 袁回放鬆了繃緊的肩背,方臉都快皺到一起了。

 但新弟子們都眼睜睜看著,他的護短和他爺爺一脈相承,自然不可能在他們面前唸叨仲鳴夏。

 於是袁回略微挺了挺腰,走過去,把地上嚇飛了魂似的男弟子拉起來,一道靈氣從他肩上拍入,鎮靜對方神念。

 等那弟子面如金紙地反應過來,不像有恙,袁回這才鬆開手。

 方臉依舊帶著討嫌的笑,環顧四周弟子們:“你們這樣可不行,豈止是進境速度被那位小師妹落下一大截,心性也遠遠不足啊?”

 他背過身,“要知道,登天梯到了一百級後,刮骨罡風之外,那可是每多上一階,就要多受數道劍傷——你們沒瞧見,那位小師妹最後幾級雲梯,可是生生染成了血紅的——!”

 最後一個字音落下,袁回驟然僵滯。

 在方才那短暫的一息裡,他渾身上下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

 冥冥之中,一個無比恐怖的神識,忽然睜開“眼”,掃過他身軀。

 對方似乎有一瞬短暫而劇烈的情緒湧動,以至於那一眼雖只是沒有傷害意圖的一眼,卻猶如叫他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只一眼就叫一個天境巔峰臨近生死,袁回怎麼想都不能理解。

 等身體本能的僵滯解除,他一身冷汗,再去探查,卻什麼都察覺不到了。

 彷彿只是錯覺。

 又絕不可能是錯覺——

 袁回畢生所見,還從不曾接觸這樣恐怖量級的神識之力,若非親身經歷,叫他單憑想象是想不出的。

 ——是誰。

 袁回僵著抬頭,仲鳴夏師姐就站在不遠處,但也好像一無所察。

 絕不可敵。

 袁回在心底下了判斷,強撐著笑轉回去:“好了,既然沒其他事情,那我就先帶師弟師妹們在宗內轉一轉,給你們講解些需要了解的場所,以及宗門內的門規戒律。”

 “是,師兄。”

 ——

 袁回沒想到,新弟子們也沒想到,這一轉,就把玄門的太陽從東邊轉到了中間,又隱隱偏西將落。

 還沒轉完。

 玄門內千里青山,無名峰也無數,自然是不可能轉完的。

 袁回只是按來之前聽晏秋白所說,拖將到那個叫封十六的小姑娘的第三考結束,可直等到太陽降落了,晏秋白那裡仍舊沒傳回來第三考結束的劍訊。

 袁回有些著急,新弟子們也早都急了。

 只是仲鳴夏一劍之威,新弟子們都乖巧得跟雞崽子似的,趕哪兒往哪兒,最多隻敢提問,絕無異議。

 趁著一趟宗主峰的樓閣參觀。

 袁回湊到旁邊和仲鳴夏商量對策:“鳴夏師姐,這不對吧?玄門入門考我雖然沒考過,但印象裡這個斬前塵也沒這麼久的啊?”

 仲鳴夏劍寫:

 ‘我也沒考過。不曉得。’

 袁回無奈:“我爺爺說過,前塵鏡的投影裡,為了誘導考核者斬斷前塵,都會故意將他們的執念投影偏向於惡面,也是能給他們減輕心理負擔,方便下手,就算猶豫,也不該這麼久的。”

 仲鳴夏:‘下不去手?’

 “前塵鏡的考核設計也考慮過這個,”袁回皺眉,“執念惡面既生,即便她下不去殺手,執念所化也會殺了她——既然進入即面對,那不管是她被殺還是她殺了執念,都該當即結束才對。”

 仲鳴夏思索許久,抬劍。

 袁回好奇看過去。

 三個字。

 ‘不曉得。’

 袁回:“……”

 袁回抹了把臉:“師姐您稍等我會兒,我去給秋白師兄發個劍訊問問。”

 ‘好。’

 兩人所在的空地前,正是玄門的試煉道場。

 新弟子們在其間穿繞參觀,小聲低議。

 只有一道不知緣何在所有人那裡都毫不起眼的雪白衣袍停在道場角落,卓然離群,卻無人注意。

 酆業靠在樹下,眉峰深鎖,眸目幽晦。

 ——

 前塵鏡他親身經歷,整個術法又都被他倒推析解過了,時琉在裡面不該受到任何阻礙。

 有天衍印在,即便是虛像投影,裡面的人也殺不掉她。

 因此她出不來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下不去手。

 又是誰。

 酆業心底躁戾洶湧得厲害,翠玉長笛在掌心無意識地緩慢轉著。

 長靴旁,原本不自覺地親暱貼近他的靈草們都哆嗦了下,草葉顫慄,慢慢吞吞沾著寒霜往樹後躲去。

 直到某一息。

 長笛驟止,魔漆眸如冰,卻終於還是做了決定。

 長睫微微闔下。

 黑暗而如星河般遼闊無垠的識海里,一顆碎星被他神識撥動。像是一塊沉睡的星礫忽然被喚醒,星輝慢慢鋪灑下去。

 ——

 玄門,山門大陣內,前塵鏡裡。

 時琉狼狽地躲閃過擦過耳鬢的一擊,腳下一崴,險些跌入旁邊咕嚕咕嚕冒著泡的幽冥血河裡。

 “呼——”

 少女衣裙襤褸,雪白衣裳染得淺紅一塊,深紅一塊的,像是摔進了個染坊紅缸裡。

 她扶著膝,狼狽地喘息著,扭頭看向身後。

 魔就停在不遠處,那顆掛著骷髏頭的暗紅樹冠的最頂端。

 血紅色的彎月,像一把輕易就能斷人命魂的薄刃,直勾勾地劃破了夜色,綴在魔的身後。

 魔垂著手,修長如玉的指骨上還在滴血。

 ——她的血。

 時琉深吸了口氣,低頭,看見手腕上的那根手鍊。

 手鍊做得很簡陋,幾乎沒什麼美感可言,唯一的飾物是串在手鍊中間的那顆翠玉石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