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六十四章 雪梅何曾做一色

翻過那座山,自然依舊是數不盡的山。





只是山與山總歸是不一樣的。





譬如有些山很矮,在那些大江大河奔湧而去的人間裡,看起來就像一個小小的墳包一樣。





有些山則很是怪異。





就像一萬座高崖匯攏而來的模樣。





陳鶴抱著狸花貓,撐著傘,氣喘吁吁地爬上了那些飛滿了細雪長滿了白梅的崖頂。





山崖極高,在這個人間裡,似乎永遠不缺三千六百丈的磨劍崖,在這片山雪高崖之地,有著許多淵谷——陳鶴從那些崖道間一點點攀援過的時候,都覺得那些往下極深,幾乎不可見底的谷地,像是許多零碎的幽邃的夜色一般。





陳鶴記不得自己是爬了多高,才走上了這片山崖。





就像他不記得自己帶著貓撐著傘,在這片人間裡走了多少個春秋一般。





離開了老狗鎮之後,人間的氣候便混亂了起來。





有時候穿過一場大霧,就突然之間從春日之中,走進了一片風雪茫茫之地。





那裡也有人,就像老狗鎮一樣的,很是茫然的世人。





只是陳鶴感嘆著為什麼這裡還在下雪的時候,那些人往往都會不可思議地看著他。





“從我太太太太太爺爺出生的那一天起,人間就是下雪地,人間不下雪,那下什麼呢?”





這個問題讓他想起了在鹿鳴的那些受苦受凍的日子。





不過那也只是恍惚了一下而已,更多的是覺得很是好笑。





你看,這個人間真他媽奇怪。





他們沒見過下雪之外的日子,卻知道自己應該叫某個很多年前,也許是在歷史開端之前的人太太太太太爺爺。





陳鶴當時本想取笑一番,只是當他看見那個人的太太太太太爺爺,在大雪裡拄著柺杖,佝僂得像是一隻風乾的猴子一樣走過來的時候。





這個年輕人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大概還是想當然了。





誰說世人的太太太太太爺爺,就一定是一抔黃土了呢?





但陳鶴的神色很嚴肅。





“您老人家高壽?”





“高壽?誰是高壽?我叫雪裡生三千六。”





生機幾乎殆盡,卻依舊拖著殘軀活在大雪小鎮裡的老人家很是認真地說著。





“這是很多年前的一個仙人給我取的名字。”





老人家說著,拄著拐,很是認真地向著小鎮的某個方向豎起中指行了一個怪異的禮節。





陳鶴很是驚詫,便是肩頭的狸花大人都喵了一聲。





老人家繼續說著。





“仙人說過他叫草為螢,我們問過他什麼是草,什麼是螢,他給我們解釋過,說是春去秋來,那些野地裡的草木,有時候就會變換成螢蟲,從泥土裡飛出來,散發著光輝,所以鎮子裡的人都叫他草泥仙人。”





陳鶴讚歎了一聲。





“好名字,以後千萬記得別把這個名字忘記了。”





“聽你的意思,你也見過這個仙人?”





“當然,不過我一般叫他日泥仙人。”





“這個稱呼又是什麼意思?”





陳鶴唏噓地說道:“沒什麼意思,就是日泥仙人的意思。”





老人家有些聽不明白,於是繼續說著:“但我們不知道什麼叫做春,什麼叫做秋,草泥仙人也嘗試給我們解釋,但我們還是不懂,於是這件事最後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