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這裡是天門山

 人聲依舊,只是依舊渺遠,像是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的。

 這個東海年輕人站在那裡四處看了許久,遠方之外依舊是無數在風裡遊行著的雲霧,四處茫茫,什麼也不可見。

 所以自己究竟是在哪裡?

 這樣一個問題在東海年輕人心底愈發的沉重了起來。

 在那處斷垂下去的山崖邊眺望了很久,尤春山才終於聽清了一些那種來自熱鬧的城鎮裡的聲音——這讓這個年輕人的眼睛漸漸睜得極大,就像是聽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秘密一般。

 然而那並不是什麼秘密。

 只是在風裡吹來的,許多語調各異的話語。

 世人說話的強調自然是不一樣的。

 東海的人是一個調子,北方的人是一個調子,嶺南那邊的人又是一個調子,更不用說黃粱鹿鳴那邊的人。

 而尤春山在山邊,卻是朦朦朧朧的,聽見了一切這樣的語調。

 一切聲音糅雜在一起,從四面八方而來,最終匯聚成了一場極為浩大,也極為渺遠的人間之音。

 所以.....

 尤春山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那樣一種猜測,默默的低頭看著那些往下同樣是雲霧的一切風景。

 所以自己是在天上嗎?

 或許自己可以直接這樣跳下去,於是從天而降,世人就會流傳著天上掉下個尤妹妹的故事。

 尤春山對於自己的這種胡思亂想頗有些無奈。

 搖了搖頭,最後還是老老實實的沿著來時踩出來的痕跡,緩緩回到了那樣一處石道之上。

 石道乾乾淨淨,上面沒有塵土,也沒有落葉,像是一種暮色時候的天空的幽藍的顏色,有著一些白色的紋路在上面爬行著,像是一些線狀絮狀的流雲一樣。

 尤春山坐在那裡一面仔細地看著,一面休憩著。

 只是大概這並不能給他帶來一些能夠解惑的答案。

 尤春山休息了許久,終於哀嘆著站了起來,踩著石階一步步向著上面而去。

 不知過了多久,這些石道之上,卻是漸漸帶上了一些雪色,有著許多雪屑穿過了山林而來,緩緩的落在了這個年輕人的面龐之上。

 一直低著頭沉默地走在石階上的東海年輕人有些詫異地抬起了頭來,至此他才發現,原來前方的山石之道上,雲霧已經消失了,而那裡卻是漸漸地覆蓋著一些淺淡的雪色,越往上去,那些細雪便越來越多,在山林之中緩緩的落著。

 尤春山有些驚詫地在那裡看了許久,抬手接著一些落雪,認真的看了很久,確定這真的是雪,而不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

 既然是人間的雪,那麼自己應該還是在人間吧。

 尤春山安慰著自己,並沒有多想,繼續向著石階更上層而去。

 當山道上開始下著雪的時候,那些走過的腳印,也便有了痕跡。

 尤春山回頭看向了下方,看著那些鋪著薄雪的石階上的那些一串串的腳印,心中卻也是感嘆著。

 原來自己已經走了很遠了啊。

 人一生有三萬多日。

 那麼人一生會有多少步呢?

 這個東海年輕人腦海裡不知為何,倒是生出了一些這樣的感嘆來。

 像那種活了一千多年的人,他們又走了多少步呢?

 尤春山很是感嘆地想著,轉回頭來,繼續向著更上方而去。

 山道筆直,一切清幽,風吹山林,細雪如流——流風的流。

 尤春山不知走了多久,卻是終於在那些雪中寒意漸盛的時候,抬頭看見了那樣一處似乎已經到了末端的山道。

 那是一處逼仄的細雪山崖組成的大門。

 黑色山崖覆著白色的雪,像是一幅落筆厚重的水墨畫一般。

 尤春山停了下來,不知為何,心中卻是隱隱有著一種很是極為倉皇的,令人想要垂淚的感覺。

 他不知道這樣一種感覺從何而來。

 也不知道這樣一種感覺因何而生。

 回頭看著來時的那些山道,那些山雪,那些山林,那些山風,還有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在了一切裡的遠離而去的,縹緲而熱鬧的人間雜語。

 於是這樣一個年輕人真的便垂落了一滴淚水。

 尤春山怔怔地看著那樣一滴不知為何會自己從眼眶裡流溢而出的淚珠——滴落了在那些白雪之中,然後化作了一個黑色的孔洞。

 一直過了許久,這個東海年輕人才抬起了頭來,他好像是終於想起了宋應新與他說的那樣一些東西。

 只是在這樣的一片山雪之前,他已經失去了言語,只是長久地佇立在那裡,最後抬了抬手,擦著自己的眼眶,一步步的走著那最後的一段旅途。

 東海年輕人穿行在那樣一處山崖之間的時候,是極為渺小的,小到在那樣一處山崖之上倘若滑落下來一小塊雪蓋,都可能將這樣一個年輕人徹底覆沒下去。

 已經走到了極其疲倦的年輕人攙扶著兩旁的崖石,踩著那些逼仄的雪道,一點點地穿過那樣一處山間之門。

 人間澄明的天色是在剎那之間出現的。

 儘管細雪茫茫,只是那樣的天光卻是依舊毫無遺落地灑落在了那樣一些山崖的另一端。

 尤春山停在了那處逼仄山崖之門的盡頭,怔怔地看著眼前的一切。

 那是一口承載著極為燦然的天光的大湖,不知幾深幾廣。

 湖邊有著一些凝結著雪色的形狀各異的石塊,在大湖之中與湖水平齊,綿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