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清白與否,並不重要

 ......

 少年確實被嚇了一跳,當那樣一個人突然從懸街之上墜落下來,很是沉悶的砸落在了他的身前,砸得頭破血流,血肉模糊的時候。

 少年甚至下意識的想要拔出身後的桃花劍來。

 只是那人好像什麼也沒有,便這樣乾脆的死在了那裡,有大片繁烈如春花的血色自那具身體之下緩緩淌了出來。

 少年沉默的抬手擦了擦濺在了傘骨上的一蓬鮮血,而後抬起頭來,與所有被驚嚇到的世人一樣,一同向著那些懸街上層看去。

 某個黑袍男人正靠在欄邊。

 少年沉默了很久,又低下頭來,看著那具屍體。

 大概是為了不讓少年記得自己,又或許是為了嚇少年一跳,那人是臉著地的,於是當有人很是驚慌的把那人翻過來的時候,只看見了一張血肉模糊,幾乎扁平粉碎的臉。

 大概確實就像那處懸街之上的那些對話一般。

 世人當然認得侍中大人。

 但是並不認識中書令大人。

 所以有沒有名字確實不重要。

 少年沉默的看了很久,而後撐著傘,繼續向著前方而去。

 ......

 在中書令大人失足從懸街之上墜落下去之後,卻是又有一位大人來到了這裡,趴在護欄邊,眯著眼睛不住的張望著,一直看了許久,才抬頭看向柳青河說道:“方才掉下去的是誰?”

 柳青河看著這位天工司司主大人,很是嘆惋的說了一聲:“沒誰,一個失足的路人而已。”

 宋應新默然無語的看著柳青河說道:“路人難道就不是人了?”

 柳青河輕聲笑了笑,說道:“所以你看我在很誠懇的嘆著氣啊。”

 宋應新惆悵的嘆息一聲,說道:“算了,反正你們天獄要做什麼,我也管不著。”

 柳青河只是微微笑著,看著宋應新說道:“你來槐都上面做什麼?見陛下?”

 宋應新點了點頭,而後緩緩說道:“只不過看來今晚的故事不是為我準備的,所以大概我需要等一等了。”

 柳青河靜靜的看向宮城方向,並沒有說什麼。

 宋應新長久地看著今夜大概並不會平靜的夜色,斜月臺上有劍光難以平靜,槐都那些街巷亦然。

 “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你為什麼要讓我送那張大羿之弓給闋予了。”

 柳青河輕聲笑著說道:“畢竟他水在瓶,確實算不上什麼大奸大惡之人。既然總是要死的,不如死得清白一些。”

 宋應新嘆息一聲說道:“確實如此,倘若侍中大人真的便這樣死了,大概他真的便被世人長久的記恨下去了。但是如果巳午妖府謀反,而水在瓶選擇以死自證,總歸能夠留下一些懸念,去交由世人解開。但你說如果陛下知道我把大羿之弓交給了巳午妖府,我倆會不會倒大黴?”

 柳青河挑眉看向宋應新,有些詫異的說道:“你真給了?”

 宋應新冷哼一聲,說道:“我當然不會真給,這是可能會落向槐都的故事,我怎麼可能真的給他?我給了他一張很好很大的弓,也給了一柄仙氣濃郁的劍,然後告訴他,這就是大羿之弓。反正......”

 柳青河輕聲笑著說道:“反正世人沒有見過大羿之弓。”

 魚不可脫於淵,國之利器當然不可以示人。

 宋應新很是唏噓的站在夜風裡,輕聲說道:“槐都的這些風雨,確實要結束了,但是人間的未必。”

 柳青河看向宋應新,看了許久,而後問道:“所以你發現了什麼?”

 宋應新輕聲說道:“你還記得十一年前,陛下的那場壽誕嗎?”

 柳青河挑了挑眉。

 宋應新正要繼續說下去,卻是神色古怪的止住了話頭,很是驚詫的看向了人間。

 柳青河亦是看向了那一處,而後漸漸眯起了眼睛。

 那些槐都街巷之中,有著諸多來自巳午妖府的大妖,正在向著宮城方向而去,像是與槐都高處斜月臺那些不安的劍意遙相呼應一般。

 而這處懸街的盡頭,有著一個白衣大妖握著青傘,正在那裡緩緩而來。

 柳青河轉頭看著走過來的水在瓶,而後驀然嘆息了一聲,緩緩說道:“侍中大人又是何必?”

 水在瓶在了這條懸街的不遠處停了下來,微微笑著看著柳青河說道:“獄主大人一番好意,本侍中心領了。只是......”

 這位白衣侍中站在傘下,轉過頭去,靜靜的俯瞰著有如一副浩大繁花盛開的高山畫卷一般槐都。

 “只是千年人間,水在瓶清白與否,並不重要。”

 水在瓶微微笑著,轉過身去,踩著明月高天之風,向著宮城方向而去。

 “今日,巳午妖府謀反,槐都門下侍中水在瓶,意欲圖謀帝位。”

 柳青河與宋應新俱是沉默的站在那裡,看著那個白衣大妖緩緩而去。

 “於是身死。”

 水在瓶如是說道。

 宋應新沉默了很久,很是惆悵的說道:“他是什麼時候改了主意的?”

 柳青河認真的想了很久,看著那柄白衣所執之傘,而後如夢初醒般說道:“大概是當他握住了那柄傘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