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二十一章 清白與否,並不重要

暮色淡去,夜色落入人間,只是卻又被那些在人間四處升起的燈火裡,被分割的無比零散。

 水在瓶站在巳午妖府的院子之中,那日與梅溪雨飲酒的那張桌子依舊擺在那裡,有些疏落的夜色便落在了那裡。

 這個白衣侍中站在那處池邊靜靜的看了人間夜色很久,而後走到了那處矮桌邊,在那裡坐了下來,拿起了桌上的那壺冷酒,給自己倒了一杯,默默的喝了好一陣,而後喚來了下人。

 “闋予呢?”

 這個妖府大妖,最近似乎有些神秘。

 水在瓶大概也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

 那人猶豫了少許,而後輕聲說道:“小的也是有數日未曾見過闋予大人了.....”

 水在瓶挑了挑眉,靜靜的坐在那裡,看著手中的酒杯,過了少許才平靜的說道:“我知道了。”

 那名下人卻也沒有離開,只是躬身站在那裡。

 水在瓶轉頭看著他說道:“還有事嗎?”

 那人沉默了很久,而後輕聲說道:“今日小的似乎聽見了一些消息,說是.....陛下已經回來了。”

 水在瓶依舊平靜地坐著,喝著杯中的酒,淡淡的說道:“陛下當然是要回來的,這自然是好事。”

 那名巳午妖府的下人卻是驀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淚眼汪汪的趴在院中,哽咽著說道:“小人願追隨大人,赴湯蹈火......”

 水在瓶很是平靜的看著那名妖府小妖。

 “你不應該追隨我赴湯蹈火。”

 這位白衣侍中喝著酒,看著人間夜月與燈火。

 “而是陛下。”

 那名下人痛哭流涕的跪伏在那裡。

 水在瓶的聲音卻冷靜得如同一池寒水。

 “巳午妖府日後會有新的主人。但人間只會有一個陛下。起來吧。”

 那名下人並未起身,只是長久的跪伏在那裡。

 水在瓶看著那人的模樣,倒是輕聲笑了起來,握著酒杯清飲一口,而後放下了酒杯站了起來,走到了那人身旁,緩緩說道:“所以闋予究竟在哪裡?”

 那人好似無比悲痛,也像無比亢奮的跪伏在那裡,渾身顫抖著,斷斷續續的說著:“在.....在宮城....宮城那邊。”

 水在瓶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越過了那人走到了池邊,低頭在照見明月的池中照見著自己,而後很是認真的整理著自己的那一身衣袍。

 直到一絲不苟,直到落落大方。

 今夜的巳午妖府極為沉寂。

 水在瓶走在那些園林之中的時候,兩旁跪滿了妖族之人。

 這位白衣侍中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平靜的穿過他們。一直到停在那扇偌大的府門前。

 水在瓶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抬頭看著明月與星火一同垂流的人間天穹,輕聲說道:“我的傘呢?”

 妖府之人沉默了很久,而後有人默默的將水在瓶那柄青色的傘拿了過來。

 水在瓶靜靜的看著手裡的傘,或許依舊在想著那樣一個少年的事,一直過了很久,才平靜的說道:“走吧。”

 ......

 人間其實很難見到那位天獄之主與朝中之人走在一起。

 只是今夜的槐都某處高懸的街頭,那位一身黑袍的柳白猿身旁,卻是站了那位中書省的大人。

 門下中書,在大風朝歷來便是宰輔之職。

 在水在瓶這位巳午妖府的門下侍中之前,人間諸多事物的決策職權,其實一直便是在中書令手中。

 而尚書省執政之事,大約要追溯到前朝槐安之時了。

 那位時年五十的中書令大人,一面看著人間夜色裡流溢的燈火,一面卻也很是驚奇的看著身旁那位總是笑意溫和的槐都大猿。

 “我以為獄主大人今日會去見一見陛下。”

 柳青河輕聲笑著,說道:“我自然來日方長,又何必急於一時?今夜故事落幕,明日再見,自是不遲。”

 中書令聽見這句話,卻也是明白了過來柳青河說的是什麼意思,頗有些惆悵的看向巳午妖府的方向,輕聲說道:“天獄真的認為侍中大人依舊忠誠於陛下?”

 柳青河微微一笑,說道:“這樣的事,中書令大人應該比我更清楚,不是嗎?”

 中書令驀然轉頭看著柳青河,沉聲說道:“獄主大人什麼意思?”

 柳青河輕聲笑道:“大風朝一千年的時間裡,出現過一些很是獨特的官職,譬如五百年前的某位吏部尚書便曾經擔任過同門下中書平章事一職。槐都三省,尚書令大人自然形同虛設,唯有左右僕射才有一些實權,但是門下中書二省,歷來便位居於人間最高決策中心。”

 這個身材高大的獄主看向那位中書令,輕聲說道:“巳午妖府固然盛極一時,只是中書省又何曾退出過權力中心?”

 那位中書令沉默的站在那裡,輕聲說道:“原來獄主大人其實比誰都清楚很多事情。”

 柳青河轉回頭去,迎著那些吹面而來,頗有些凌厲之意的五月劍風。

 “畢竟天獄前身是鎮鬼司。”

 所謂鎮鬼,與鎮妖自然是不同的。

 當年黃粱鎮妖司,是為了鎮壓人間妖族,而鎮鬼司從來便不是為了那些冥河之鬼,而是世人心中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