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兩百四十二章 記得你是他的得意弟子

 神河離開了東海。

 在某個白衣劍修死去之後,在某個扔了傘的少年站在崖前之後。

 那場風雪很好的蓋過了許多東西,儘管雪後的故事還沒有落下來。

 南島重新握住了傘,站在那些漸漸平息下去的細雪裡,看著那個轉身向著遠方而去的帝王。

 陸小二抱著劍站在南島身後,扶住了這個有些搖搖欲墜的少年。

 南島面色蒼白地看了那個離去的帝王許久,而後轉頭看向了那處高崖。

 陸小二沉默了少許,看著這個為了趕來磨劍崖,連好不容易匯聚了一些的元氣與劍意盡數耗盡了的師叔,說道;“今日便要登崖嗎?”

 南島點了點頭,抬頭看著星光稀疏萬物搖落的春夜人間。

 “今日是大風歷一千零四年三月初五。”

 陸小二並不知道這樣一個日子是什麼意思。

 南島撐著傘,拄著劍,向著那處重新開始匯聚著雲霧的高崖緩緩走去。

 “在去年三月初四,我到了南衣城。”

 精疲力盡的少年輕聲說著。

 “三月初五,我去了懸薜院中,初六的時候,我開始修行了。”

 南島一面說著,一面慢慢地走著,陸小二在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

 “到明日,就是正式開始修行的一年。我不能失約。”

 陸小二沒有再說什麼,默默地跟著南島向前而去,他雖然不知道少年有著怎樣一個約定,但是卻也明白了南島為什麼走到後來,突然便開始匆忙了起來。

 修行一年,登劍崖。

 這是當初秋溪兒說過的話。

 少年當然不可能登頂,去到那一處濁劍臺上,那是人間絕大多數劍修,都無法登臨的高度。

 最後的那一丈劍意,代表了青衣年輕時候的高度。

 南島走到了第一階臺階前,停了下來,低頭看著劍階上那一處曾經插過某一柄劍的凹痕。

 那是去年的時候,一個趴在崖下睡了一覺的白衣劍修留下的痕跡。

 南島彎下腰,抬手摸了摸,而後很是平靜地說道:“這是張小魚的劍意。”

 張小魚曾經到過東海,上過劍崖,這件事人間都知道。

 陸小二沉默地站在那裡,對於這個師叔與那個白衣劍修之間的事,他自然有著諸多的不能理解之處。

 南島站直了身子,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也沒有再去提及這個白衣劍修的事。

 抬頭向著那劍意瀰漫,直入雲霧之中的漫長劍階。

 三千六百五十丈。

 是十年磨一劍的十年劍宗的意思。

 當然,那樣一個劍宗,早已經消失在人間了,當紅衣死在了冥河之中,當紅浸珊死在了劍淵之側,當妖祖死在了東海四十九萬裡。

 十年劍宗便已經消失了,留下的,只有磨劍崖。

 人間殘餘的細雪仍在飄著,南島安安靜靜地在劍階前站著,等待著細雪落盡。

 有人要等到風雪到來才肯登崖,有人要等到細雪落盡才肯登崖。

 陸小二神色凝重地站在那裡,呼吸有些粗重,抬頭深深地看著這樣一處高崖。

 這是人間最高處,是當今劍宗的源頭。

 是人間每一個劍修都嘗試登臨的地方。

 陸小二自然也不例外。

 是以精神有些恍惚,心潮偏偏又有些澎湃,而與此同時,亦是有著許多對於自己師叔即將登崖的擔憂。

 “師叔現在能夠登劍階嗎?”

 陸小二看了許久,轉頭看向了南島問道。

 南島沒有回答,只是在細雪平息的那一刻,抬腿跨了上去。

 當少年踏上劍階的那一刻,站在崖下的少年很是清楚地看見了那些歸崖雲霧很是劇烈地湧動著。而那些與人間微塵一同沉寂在那些石階上的劍意,亦是瞬間活過來了一樣,向著少年而來。

 陸小二看見這一幕,臉上露出了一些喜色。

 那些劍意並無敵意。

 這是否便意味著,自家師叔,可以順利地登臨這處人間高崖?

 只是下一刻,陸小二臉上的喜色便消失了,那些劍意在最初的溫和之後,又轉瞬之間,變得無比凌厲,像是某個曾經長久地沉默在歲月裡劍修,突然重新握住了劍一般。

 南島身上瞬間便多了一道細微的劍傷。

 白衣。

 陸小二想到了這樣一個名字。

 這不止是劍修劍意之境的名字。

 更是當年青衣九弟子,那個將天下道門差點殺了個乾淨的少年劍修。

 磨劍崖千丈劍意,便是來自那個一千多年前的少年的劍意。

 雲霧湧動,譬如白衣,細雪沉寂,亦如白衣。

 陸小二看著那些橫流在劍階之上無比凌厲的劍意,臉色再度蒼白起來。

 這些劍意雖然遠不如先前那些橫流於整個東海的劍意,然而帶給這樣一個小少年的意味,自然是不同的。

 這個小少年痴痴地看著那些遊走於雲崖之間的劍意。

 當年那個白衣劍修,第一次下崖,打哭天下劍修的時候,是多少歲,十二歲,還是十四歲?

 滿崖都是那種驕傲至極滿是少年氣的劍意。

 站在崖下的小少年覺得自己愈發地渺小,於是頭越仰越高,像是要折斷自己的脖子一樣。

 是的,這才是真正的白衣境。

 只是當他目光重新落向自家師叔的,卻又漸漸平息了那種如臨廣海一般的震撼與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