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兩百三十九章 劍與葫蘆與桃花

 張小魚安靜地站在人間青山之上,看著那些橫流於人間之中的浩然劍意,身上不時便有劍痕出現,只是這個白衣劍修並沒有在意,只是靜默地站在那些璀璨地擦過身周的劍意之流中。

 劍意如流,亦如海。

 所以當年叢中笑與妖祖那一戰,是在東海之外四十九萬裡。

 所以師兄說的,也許便是對的。

 師父說的也許也是對的。

 那二人只是憤怒了,還沒有真的瘋了,整個東海,便在那些肆意而出的劍意之中變成了星河一般璀璨卻也致命的模樣。

 倘若叢刃真的一劍落向人間而不是那個穿著黑袍的帝王呢?

 也許是想到了某些令人畏懼的東西,也許是因為某些自己承接下來的命運。

 這個白衣劍修身體開始微微顫抖著。

 那條帶血的白色眼帶,在風中有如一朵開著紅花的白色枝條一般顫巍著。

 張小魚低下頭去,靜靜地看著自己在青山裡一路走來的痕跡,輕聲笑著。

 所以命運確實就是這樣的。

 就是自己站的地方。

 也是自己來的地方與要去的地方。

 這個白衣劍修靜靜地轉頭看向了那二人所在的方向。

 於是他的耳朵便開始淌著血。

 那些風聲勾勒不出那一派令世人倉皇的畫面,卻帶來無數不可直視不可傾聽的劍意。

 於是張小魚重新撕下了一片白衣,將雙耳也一併纏了起來,像是某個癲狂的畫師一般,平靜地走下青山,走向東海遠方。

 .....

 王小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當那個白衣劍修離開了鎮子之後,那座向來不問人間世事的高崖之上,便有云霧垂落了下來。

 鎮上的人們自然都站在街頭,面對著那一座便在鎮旁的高崖雲霧暢想過。

 然而當突然有這麼一日,那些雲霧都落向了人間的時候,所有人都惶恐了起來。

 儘管那些來自磨劍崖的雲海之中,什麼也沒有,人間也沒有別的什麼東西落到鎮子裡,然而他們還是驚魂不定地向著鎮子邊緣跑了過去。

 於是所有人都撞在了一堵劍意屏障之上。

 而後怔怔地站在了那裡。

 王小二端著那碗麵,呆呆地看著那片一半夜色一般殘破暮色的人間。

 那個叫做叢刃的名字很是耳熟的劍修離開之後,這個年輕人就給自己下了一碗麵,他覺得一定是自己的面還有著一些不足,所以他要嘗一嚐到底是哪裡有問題,才會讓那些熱愛自己的面的人,離開的這麼幹脆。

 於是端著一碗才始吃了一口面的王小二,便看見了這樣一幕。

 所以他突然明白了過來。

 他的面自然是極好吃的。

 只是有時候。

 人間的意義,不僅僅只是吃一碗麵而已。

 世人要穿鞋,要穿衣裳,要勞動,要認知,也要為了各自的理解而紛生著爭執。

 王小二驀然嘆息了一聲,轉身嗦著麵條,向著鎮子裡而去。

 確實沒有什麼好看的。

 蔥花辣油拌著的雪白的麵條,難道不比一些所謂的爭執要好看得多嗎?

 王小二大口的吃著面。

 一路走回了麵館裡。

 “很香的面,介不介意給我也來一碗?”

 才始掀起簾子走進去的王小二便聽見了這樣一句話。

 於是他怔怔地看著那個應該也是一個劍修的白髮男子,沉默了許久,緩緩說道:“不好意思,我這家麵館,不賣劍修面。”

 要講劍上的道理,為什麼要吃人間的面?

 王小二很是憂傷地想著。

 “為什麼?”

 那人如是問道。

 王小二向著後廚走去。

 “因為上劍不練練下劍,你們不配。”

 ......

 上善若水。

 下劍如塗。

 ......

 人間春花如火如荼。

 然而在那些被截留下來的殘破暮色裡,大約也是搖落如塗。

 叢刃捂著心口咳嗽著,那柄方寸便環繞在身周,被斬開的青山之上,無數花葉凋落。

 於是落在了地上的花葉裡,又多了許多鮮紅的色彩。

 神河在遠方。

 二人的戰場從清溪原野,終於落向了東海人間。

 相隔人間青山,漫長的距離對於劍修而言,亦是極為短暫的旅程。

 於是那些血色還沒有咳出多少,便有燦然一劍劃破人間而來。

 方寸帶著劍意飛向天穹之中。

 卻也是被那一劍斬落而回,插在了叢刃身前。

 神河的身影掠破人間暮色而來,一線燦然白光之下,卻是被藏在了下方的寥落的夜色。

 叢刃看著那倏然而來的身影,再度握住了劍,帶著人間的泥土拔了出來,左手豎於身前,掐著某個古道之訣。

 “臨。”

 那些橫流於人間的劍意劍風與破碎的一切都化作緩流,便是神河的身影都慢了下來。

 函谷觀九字真言。

 這是作為從古道時代活到現而今的叢刃,相較於神河,最大的倚仗。

 一字之音未落,叢刃手中道訣再變。

 是為。

 “兵。”

 那些白衣之下的血色正在緩緩變得淺淡,心口那一處來自歲月裡的劍傷,亦是在緩緩癒合著。

 萬千道文流轉於青山之上。

 那一劍倏然而來。

 叢刃沉聲說出了第三個字。

 “鬥!”

 道音垂落,萬千道韻入體,白衣執劍一腳踏在了傾斜的青山之上蘧然而起,人間山河在那一腳之下,頹然崩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