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一十六章 春去冬來
“為什麼?”
“因為他不允許妖族渡海——這大概也是他們上境修行者公認的,所以他要借師叔的風雪來威脅白鹿城主秦桑。”
“然後呢?”
“然後師叔就把他的劍打掉了。”
陸小二覺得自己好像在聽什麼離奇的故事一樣?
好像懂了一些,又好像很是不能理解。
楚腰自然明白陸小二的這種心情。
在最初的時候,她也覺得很是怪異。
“所以你們留在這裡坐什麼?”
陸小二最後問了這樣一句。
南島平靜地說道:“等妖族渡海。”
陸小二怔怔地坐在那裡,看著這個傘下無比平靜的少年。
“師叔覺得他們應該渡海離開?”
南島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
“渡海離開自然是好事。”
山照水平靜地坐在那處壁壘之上,身旁程露與西門站在那裡,遠處鎮上長街之上,一個很是失落的北巫長久地停留著。
妖族渡海而去,也許真的是件好事,只是對於這樣一個企圖借勢在北方立足的北巫道年輕人而言,自然是最大的壞事。
寸功未建,如何能夠讓世人接受他們。
命運是擦身而過的,天意是從不由人的。
在最初想著的那些慷慨而赴死的理想化的故事之中,自然不應該是這樣的一個結局。
雲絕鎮的故事的大概有些美滿了。
他們不用面對那些洶湧而來的妖族,去死守這樣一個關隘之鎮。
然而對於北巫道而言,這是最壞的結局。
一如花無悲當初在南衣城賭輸了,死在了張小魚的紅中之劍下一般。
有缺也輸了。
妖族不來了。
他們也不能過去了。
那樣一個成道踏雪境的少年用一場風雪起勢,逼得整個白鹿的故事都停了下來。
有缺輕聲嘆息著,轉身吹著頗為寂寥的春風,離開了這裡。
至於妖族渡海為什麼是好事,他大概也不是很想去聽。
程露與西門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離開的北巫,什麼也沒有說。
那是北巫道的故事北巫道的遺憾,而不是他們的。
“這為什麼是件好事?”
程露自然不能理解這個人間劍宗師兄的看法。
當初山照水從白鹿北面走來的時候,自然便看見了那些故事,只是他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做,只是斬落了秦桑的劍,而後告訴她自己在雲絕鎮等她。
這個縱使上了年紀亦是顯得如同青山照水一般乾淨俊美的師兄,當然在所有人都還被矇在鼓裡的時候就知道了那些東西。
所以此時很是平靜。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妖族是化物族群,匯聚之地成為妖土,自然會不斷催生新的妖族誕生,他們的壽命久遠,一旦假以時日,自然會成為人間的一大強敵。”
山照水所說的自然便是程露的想法。
“難道不是這樣嗎?”
程露皺眉說道。
山照水輕聲說道:“自然是這樣。只是程露啊.....”
這個年輕三劍之一的四破劍側身認真地聽著。
“你想想千年前的故事。”
山照水微微笑著。
千年的故事是什麼,世人自然誰都清楚。
妖族初生,被槐安后帝李阿三舉槐安之力,一路驅逐而去,帶著殘餘的妖族,遠渡大澤,越過黃粱誅妖軍的追殺,奔赴幽黃山脈。
他們在幽黃山脈上待了二十年,而後便開始重回人間。
“他們不是當年的妖族。”山照水抬頭越過青山,如同可見白鹿北面的那些正在伐木為舟的妖族一般。
“當年妖族初生,便是自己都未曾真正適應認知接受這個人間,所以才會在倉皇之中,狼狽而去,在貧瘠得只有黑土與傘樹的幽黃山脈上屈居下來。”
“但是現在與當年不一樣了。”
“他們已經在這個人間生活了千年,便是他們自己都未曾意識到一些東西——他們也會把人間叫做我們的人間。當年的那些妖族們都會想著故土難離,更何況這些已經在人間生存習慣了千年的妖族?人間的繁華,不止是我們放不下,便是他們,也很難捨棄。”
“當今局勢,南方確實面對著前所未有的困境,黃粱之變導致了整個人間都不得不為之警惕,繼續與妖族僵持下去,自然只會讓南衣城內外交困。”
山照水輕聲笑著。
“所以不如任由他們暫且離去。人間之勢,確實堵不如疏。那個師弟說得很對,雖然有可能是氣話。”
程露默然無語。
倘若當時他沒有拔劍指向那個傘下的少年,讓他想起了南衣城頭的故事,大概故事也許尚且不會這麼快速地發展到如今之地。
“倘若妖族真的適應了幽黃山脈的處境呢?”
西門輕聲問道。
“世人都不能,妖族自然也不能。”山照水很是平靜地說道。“幽黃山脈,縱使在當年黃粱神鬼庇佑的時代,都是被稱為死地絕地,除了黑土傘樹與高山風雪一無所有,而且那樣一個地方,距離冥河太近,會使人的生機剝離。你覺得妖族如何能夠長久地存留在那樣一處地方。”
“他們今日渡海而去,來日自然會沉默地渡海而回。”
山照水站了起來,緩緩說道:“世人在人間已經生活了不知多少歲月,我們對於這片遼廣卻也狹窄的人間的瞭解,遠甚於任何存在——包括神鬼。那是一種存在於生命本能力的選擇,告訴了我們哪裡可以去,哪裡不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