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七章 春雨槐都的人
柳青河微微一笑。
“陛下回來又怎樣呢?”
他看著身旁的尚書大人。
“天要下雨,這也不是陛下能夠決定的事。難道陛下也要像黃粱人一樣,虔誠地在某些地方跪伏下來——雨啊雨啊,你不要下了?”
李成河緩緩說道:“下雨的時候,人間的雨傘都會隨之漲價,總有些人就會買不起雨傘,於是受些淒寒苦冷。這是因為沒有人去約束那些商人。”
這自然是極為有道理的事。
所以柳青河也沒有反駁,只是抬起頭來,看著春日的天空。
天空談不上晴朗,但也不是陰沉的。
“但還沒有下雨啊,李大人。”
李成河微微咳嗽了兩聲,說道:“雨總要下的。”
對於世人而言,春風撲面是一件極為舒適的事情。
然而對於這樣一個老人而言,春風未嘗不是另外一種寒意。
所以才有春意料峭一詞。
柳青河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安靜地站在那裡。
槐都那些平整而光亮的街道上,人人妖妖正在走來走去,高樓層疊著向上,那些瓦簷像是一些落了黑雪的雪松一般。
於是人間便有了懸橋,有了空中廊道,有了高天望月之臺。
二人所處的地方是很低的。
雖然在槐都說高低是沒有意義的事情。
在那些遍佈槐都建築的機括輪轉之中,所有東西都會變得更高,在高處觀星望月,承接雨露;也會變得很低,像是翻轉了一片人間一樣,藏在那些黑暗的,時刻需要懸著燈籠的地下之都。
“我也不知道陛下什麼時候會回來。”
柳青河說了這樣一句話。
於是李成河很是長久地默然著。
“但陛下總會回來的。”
柳青河微微笑著看著這處瑰麗的都城,眸中隱隱有著光亮。
世人其實有些地方還是猜對了的。
柳青河與柳三月之間,確實有著某種關聯——他們永遠虔誠地相信這個人間的帝王。
李成河輕聲說道:“只怕那個時候,人間的雨勢已經很大了。”
“大人。”
柳青河轉頭看著李成河,輕聲說道:“天要下雨,所以人間才有帝王。”
如果不下雨,所有人都是一樣的,自生至死都是一般的軌跡。
那麼又是什麼讓他們需要在人間擁有一個陛下呢?
二人靜靜地看著彼此。
有小白傘在街頭安安靜靜地走了過去。
“是的。”
李成河輕聲說道。
柳青河轉回了頭去,看著那個在一眾妖族之中走得安安靜靜的傘下姑娘。
“陛下不會讓他的人間,變成他所不喜歡的模樣。”
神河的人間,自然是很好的。
世人們也是這樣認為的。
長街上的人們來來往往。
但是不是所有人都走得專心致志。
總有一些人在那裡若即若離地遊蕩著。
畢竟天獄門前,站了一個柳白猿和李成河。
這樣的畫面,自然是惹人注目的。
槐都不是假都。
這座位於槐安北方的古老也煥發著生機的磅礴之城,那些站在高處的人,自然都是惹人注目的。
但李成河與柳青河二人說得很是輕鬆寫意。
哪怕整個槐都的妖族都看了過來,他們好像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東西。
那些都是可以說的,與妖族無關的事。
人間春風裡,確實漸漸地帶了一些雨絲,柳青河讓天獄的人拿了一把傘出來,一路護送著這位春風裡抱著暖爐的大人離去,而後這才將目光落向了那些長街上的人們,溫笑著說道:“聽完了嗎?”
沒有人回答。
只是漸漸地這條長街上的行人們少了許多。
柳青河臉上的笑意漸漸少了一些,眉眼之中同樣有了一些凝重。
他自然不知道陛下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只是許多東西,顯然並不像他自己所說的那般輕鬆。
一切其實就像李成河所說的那樣。
有陛下的人間,與沒有陛下的人間,是兩個完全不一樣的人間。
只是李成河忘記了一些東西。
在一開始的時候,柳青河便已經提醒過這個老人。
只可惜李成河大約也是年紀真的很大了,畢竟只是一個世人,有時候思緒難免混亂。
站在這樣的長街之上,哪怕不是巳午之時,有些東西,也是不能說的。
譬如陛下的去向之事。
人間大概還沒有經歷過這種事情。
以百年計的人間,擁有著一個活了一千多年的陛下。
而後他們的陛下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消失了。
倘若這只是一個人間的帝王,大概這麼長的時間裡,早就開始另立新帝了。
但是神河的人間,卻沒有人敢這麼做。
於是槐都這座機括之城,整個人間的樞紐之地,便沿襲著一切既往的慣性運轉著。
這有時候是種好事。
有時候自然是壞事。
......
陳鶴也迷了路。
在巳午妖族之治與未申人間之治的交接之時。
在那種浩大的機括輪轉之聲中。
陳鶴頃刻之後,便不知道自己如今身處何處了。他先前還在人間帶著那些簷翹疏影的街頭奔馳著,四處找尋著許春花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