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要淹死在那條河裡
只是這樣的一句話,便代表了柳三月哪怕真的留在了黃粱,也不會擔任古楚擁有兵甲職權的司馬。
寒蟬靜靜地看著柳三月,這個道人師弟,也許也是在提醒著自己什麼。
一直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那便做三月尹吧。”
柳三月愣了愣,看著寒蟬說道:“如何是三月尹?”
寒蟬想了許久,才輕聲說道:“閒看三月春風之意。”
這個大概是可以的。
“下臣受命。”
那名前去宮中埋葬了闌離的近侍,亦是匆匆地趕回了楚王殿中。
畢恭畢敬地跪伏在殿前。
寒蟬收起了那些神色,坐在大殿深處,遠遠地看著那個跪在春風裡的近侍。
“你叫什麼名字?”
“陳酒。”
不止是寒蟬,便是柳三月聽見這個名字都是有些詫異地看向那個近侍。
也許是回來的路上打理了一下,那名近侍此時看起來倒也沒有先前那般狼藉了。
寒蟬輕聲說道:“好名字,你會釀酒嗎?”
近侍頓首在地,誠懇地說道:“不會。”
寒蟬平靜地說道:“不會可以學,你就留在宮中釀酒吧。”
這個決定很是古怪。
近侍想要抬起頭,看一看面前的這位陛下,這位君王,究竟是不是在開玩笑,只是很快又低了下去。
“遵命。”
待到那位名叫陳酒的近侍離開之後,柳三月才重新看向寒蟬。
“王上的決定總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寒蟬拿起了自己的劍站了起來,平靜地說道:“不是捉摸不透,而是你覺得很奇怪。”
柳三月輕聲說道:“是的。”
寒蟬離開了王座,向著殿門處走去。
那身衣裳上的汗漬已經漸漸淡去了。
這位黃粱新的帝王站在大殿門口,看著依舊停留在殿前的那柄劍,一直看了許久,而後輕聲說道:“因為我在回敬命運的玩笑。”
柳三月眸光深深地看著寒蟬,緩緩說道:“君上此話是玩笑話,還是認真的?”
寒蟬沒有回答,只是平靜地走出了大殿。
殿外長階下有兩個少年正在那裡拘謹地張望著。
一個叫做趙高興,一個叫做寧靜。
寒蟬停在了那裡,靜靜地看著,眉梢裡依舊藏了一些血色的臉上隱約有了一些笑意。
少年自然是一個美好的詞。
在這個故事的末尾,帶著笑意的寒蟬回看著殿中的柳三月。
“一去不回唯少年,這大概確實是人間最殘忍的事情。”
......
一地血汙在化雪之後,確實淺淡了許多。
只是有些被道人打碎的腦袋依舊滾落在還未新生的花圃裡。
皇宮之中一片狼藉,一時之間也是無人清理。
只是很快就會有的。
沉默地走在宮道上的齊敬淵與劉春風並沒有去操心這樣的事情。
一直過了許久,劉春風才輕聲說道:“我以為他會一時之間很難適應這種身份的改變。”
站在楚王殿中的時候,無論是劉春風還是齊敬淵,心中的感受都是極為怪異的。
就好像昨日還是鄰家的孩童,今日你便要叫他岳父了一般。
一個從北方而來的殺手,當真便突然成了黃粱的帝王。
無疑是一件比這種事情更為荒謬而難以置信的東西。
齊敬淵大概也是在思考這個問題,過了許久才緩緩說道:“什麼人都可以當殺手,殺手自然也可以是任何人,更何況,一個生在槐安的劍修,哪怕真的是先帝后人,也未必會對這片土地有著多少敬畏,失敬失禮則剛勇,在某些倉促而凌亂的故事裡於是自有氣勢。”
劉春風低頭看著腳下的路,輕聲說道:“是的。”
齊敬淵轉過頭,看著身旁似乎身上少了許多東西的劉春風。
“院長似乎有些沉鬱。”
劉春風沉默了少許,抬起頭來,看著那些漸漸淺淡下去的光芒。
“因為在京都之外的那場故事裡,我的心神曾經動搖過。”
在那些風雪之中。
劉春風吐過兩次血。
不是來自神力的壓迫。
只是自我心思鬱結所致。
齊敬淵自然很難體會到劉春風當時面對著那樣一幅畫面時的心緒。
那是絕望,徒然,這樣的一切消極的情緒的聚合。
所以齊敬淵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沉默地與劉春風向著人間長街而去。
一直到走出了宮門,面對著人間暌違已久的春日,劉春風停了下來,沉寂地看著那些漸漸恢復了生機的長街。
街頭有人好奇地張望著這座皇宮,也張望著站在宮門處的二人。
簷翹仍在滴水,像是遲來的春雨,滴滴答答的,垂成了一條隔絕人世的簾幕。
而在遠處雪色消失之後的牆角里,有些綠意正在泛生。
劉春風看了許久,而後撇去了那些失落倉皇的情緒,微笑著說道:“很幸運的是,人間直面了那樣故事的人並不多。”
齊敬淵亦是笑了起來。
以自身為劍數次拔出之後的齊敬淵,大約像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年。
所以那種笑意也是帶著一些春風綠意。
當然,齊敬淵的笑並不是覺得人間有多麼幸運。
而是劉春風並沒有真的沉淪下去。
男人至死應當是少年。
倘若當年假都的春風少年從此真的不再帶著春風得意的笑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