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春天快要來了

 因為看不見張小魚的那雙眼睛,所以那些南衣城的人們也覺得張小魚大概真的在笑。

 都是嘻嘻哈哈的開起了玩笑。

 張小魚收斂著情緒,與眾人在河邊護欄依靠著說著笑。

 關於自己眼睛的事,張小魚只是很平淡地用了一場意外敷衍了過去。

 南衣城的人們見多識廣,自然不會對於張小魚眼睛都瞎了,為什麼還能好端端的四處亂走感到奇怪。

 諸般大河最初同流之地,自然什麼都見過。

 人們說著說著,便有人不小心說到了前不久發生在南衣河邊的事上。

 關於鼠鼠,關於胡蘆,也關於那個傘下的少年。

 張小魚沉默了下來。

 他能說什麼呢?

 他什麼都不能說。

 胡蘆是自己的師弟。

 南島也是的。

 而且對於後者,他有著更深層次的愧疚。

 所以這個白衣劍修從黃粱回來的第一日,便在南衣河邊站了許久,最後也只是輕聲說了一句。

 “都還活著,那就很好。”

 那些曾經的牌友們自然不好說什麼,只是安撫般的拍著張小魚的後背。

 張小魚笑了笑,而後便沿著南衣河向北走去。

 人們也沒有問什麼,張小魚畢竟曾經是劍宗的人,說來說去,總歸是要回到人間劍宗去看一眼的。

 一直走了好遠,身後的那些人們才想起了先前的那些事,看著這個曾經的劍宗弟子,笑著說道:“張小魚。”

 張小魚回過頭來。

 “我們自然是相信你的。”

 說的便是嶺南之事。

 張小魚站在那裡許久,而後輕聲笑著,轉回了頭,沿著長河走去。

 一直到走出了很遠,這個白衣劍修才抬起手來,像是擦了擦眼角。

 大概自己真的是條要被溺死的魚吧。

 張小魚走在南衣城的河岸邊,看著那些熟悉的熱鬧的風景,安靜地想著。

 想救的走不到離岸那麼遠的地方。

 能救的沒有在看河裡。

 揹著空空如也的劍鞘的年輕人,安安靜靜地穿過了整個南衣城。

 一直到走到了人間劍宗大門外。

 門是關著的。

 所以需要敲門。

 只是敲門與推門,自然是兩種不同的意味。

 但張小魚還是舉手敲門。

 帶來的清晨陽光灑落一地。

 開門的是江河海,這個曾經常年坐在門房打牌的師兄。

 “張小魚!”

 江河海很是開心的看著門口的那個年輕人。

 一把拉住了張小魚的手,就往劍宗裡走去。

 “師兄,師弟回來了!”

 已經快三十的江河海開心得像個小孩子一樣,衝著劍宗裡叫喊著。

 劍宗的師兄們很快便出來了。

 三三兩兩地站在那些園林的清溪斜橋上,只是看見了張小魚眼睛上的那條布條時,卻又在笑意地沉默了下來。

 這些日子,劍宗發生了很多事。

 叢刃一去不回,南衣城外死了一些師兄弟,陳懷風也一去不回,胡蘆重傷,至今沒有恢復過來,好不容易看見張小魚回來了。

 那個曾經最喜歡穿著乾乾淨淨的白衣去打牌,然後在清晨冷風裡蹲在路邊啃著飯糰的二十六歲的年輕師弟。

 卻已經變成了一個瞎子。

 姜葉笑意斂去之後,站在橋邊沉默了很久,才問道:“發生了什麼?”

 張小魚看不見了。

 但是他依舊能夠從人間微風末流之中,感受到師兄們的神色。

 那種神色的變化是很鮮明的。

 轉折是很突兀的。

 因為誰也沒有想過張小魚會變成一個瞎子。

 張小魚很是灑脫很是平淡地站在劍宗門口,輕聲說道:“李青花瞎了,我把眼睛給了她。”

 劍宗的師兄們,自然都是知道張小魚與李青花的故事的。

 梅曲明在怔怔站了許久,輕聲嘆息著說道:“怎麼會這樣呢?”

 劍宗裡很是沉寂。

 只是有著此起彼伏的嘆息聲。

 張小魚主動打破了這種場面,聽著那些風裡的聲音,並沒有看見某個喝茶養生的師兄的蹤影。

 “懷風師兄呢,還沒有回來嗎?”

 江河海在一旁輕聲說道:“懷風師兄不回來了,他現在是青天道的一個道人。”

 張小魚沉默了少許,說道:“這是青天道在嶺南之事中需要劍宗付出的代價?”

 姜葉轉頭看向北面,緩緩說道:“也許是的。”

 人們再次沉寂了下來。

 好像說來說去,總是說不到什麼好消息一般。

 小叢心的身影出現在了那些師兄身旁,看著那個蒙上了眼睛的張小魚,很是憂傷地罵著人。

 “張小魚,你可真是個王八蛋。”

 張小魚輕聲笑著。

 “是的。”

 而後這個白衣劍修向著一池看去。

 “胡蘆在那裡?”

 姜葉點了點頭。

 一行人向著一池而去。

 張小魚穿過了那條無比熟悉的一池小道,停在了那株桃樹下。

 胡蘆的身影便在那裡被劍意託著懸浮著。

 張小魚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地看著。

 江河海往前走了一些,看著那個昏迷不醒的少年。

 “胡蘆,你小魚師兄回來了。”

 少年的指頭似乎動了一下。

 又好像是錯覺。

 只是一池桃花紛飛。

 一池青叢新綠。

 一池水波輕皺。

 春天快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