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章 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最先見到的是一片流動的黑色夜穹,有暗淡的星河流轉。

 星河間似乎飄飛著許多脂粉一般的光點——像是人間三月走在河邊懷春的女子腮上的色彩一般。

 然後是大片的流動的白出現在眼前。

 那似乎是一個人,向著水下伸出手來。

 於是南島下意識地同樣伸出手去,握住了那隻手。

 “嘩啦。”

 在那陣很是清脆的破水聲之後,南島才意識到,無論是那些黑色的夜穹,還是什麼,都是靜止的。

 流動的是一湖清澈的水。

 南島趴在湖邊,一面吐著那些嗆著的水,一面看著四周。

 那片黑色的夜穹之上的,不是暗淡的星河,而是許多緩緩旋轉的,靜止的孤島漩渦。

 遠處有棵巨大的桃樹,樹冠安靜地垂在夜穹之下,無數桃花正在緩緩飛著。

 再下來,便是面前的這個臉上長著桃花的白衣男子,還有在他身後蔓延而去的,無數的清溪大河。

 這片大地似乎有些風雨聲,但是南島並沒有找到是哪裡有風雨。

 但也許正是那些風雨,才會讓那麼多的充盈的清溪大河出現在這片大地上?

 南島終於吐乾淨了肚子裡的水,勉強坐了起來,回頭看著這個大湖。

 許多的溪河匯流而來,如同以這個大湖為節點一般,又在大湖的另一頭重新分流而去。

 遠處似乎有片海。

 然而那是很遠很遠的東西,所以南島並不確定那到底是海,還是如自己身前這個東西一樣,只是一口大湖而已。

 “你想起來了嗎?”

 那個白衣男子的聲音很是平靜的在一旁響起。

 南島轉回頭來,看著他,他叫桃花,是一個與自己相生的人。

 這樣的東西不用想,便自然而然地出現在腦海裡。

 那麼自己要想什麼?

 南島也是這樣問的

 “我要想什麼?”

 桃花沒有說話,只是臉上的桃花招搖著,是緋紅的,而不是鮮紅的。

 也許也是在思考著南島應該想什麼?

 於是他決定從第一個問題開始。

 “你是誰?”

 南島笑著說道:“我當然是南島啊,難道還是北島嗎?”

 桃花沉默了下來,輕聲說道:“你不好奇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這裡又是哪裡?”

 南島回頭看著那口將自己淹沒了不知多久的大湖,緩緩說道:“這裡是我的神海,我在這裡,是因為我受了很重的上,只能將神魂在這裡面蘊養著。”

 桃花臉上最上層那一瓣桃花動了動。

 南島看著湖水中倒映的他的模樣,覺得他應該是在很生動的挑著眉。

 可惜他沒有眉。

 “我沒有聽到那些聲音。”

 這句話指的是南島心中的想法在神海中的聲音。

 南島平靜的說道:“因為我沒有去想。”

 有些事情,他確實知道了結果了,但是他不知道原因。

 也許那樣事情並不愉快。

 滿是痛苦。

 所以他沒有去想。

 桃花於是靜靜的站在湖邊,什麼也沒有再說。

 南島坐了許久,終於從那種在大湖水下長久的壓抑之中平復過來,長長的出了一口氣,站了起來,回頭看著那些充盈的向著大湖而來的元氣溪流與大河,開口問道:“那朵花謝了嗎?”

 桃花平靜的說道:“我不知道,在你沉睡的時候,我也被迫開始休息。”

 南島回頭驚訝的看著桃花,問道:“為什麼?”

 桃花緩緩說道:“張....那一劍讓你傷得太重,前所未有的重,倘若不是因為曾經有人在你神海藏了一些東西,你現在應該已經死了。”

 “什麼東西?”

 桃花沒有提及那一劍之人,南島也沒有。

 只是這個問題桃花並沒有回答,於是南島低頭解開衣襟,看向自己的心口。那裡有著半道殘損的風雨道術,也許是被一劍刺破了,才會讓那些風雨漏了出來,使得南島哪怕離開了大湖,身上依舊溼噠噠的。

 南島終於知道自己最開始聽見的那些風雨聲從哪裡來了。

 這是從哪裡來的東西?

 他又是怎麼那樣巧妙的出現在心口這個位置?

 南島看著心口那依舊沒有癒合的劍傷,有無數風雨正在環繞著,護住他的心脈。

 那些曾經應該是攪亂人間安寧,帶著肅殺意味的風雨,在此時卻是有如溫柔的春雨一般。

 “這是誰留下的?”

 桃花也許知道些什麼,平靜的說道:“那是白風雨的道術。”

 “白風雨?”

 桃花低下頭,也許是在看著那簾風雨,也許是在看著南島,南島覺得自己很想把他臉上的那朵桃花摘下來,看看下面到底有沒有長眼睛。

 “前代青天道觀主,過去百年天賦最高之人。卜算子是他的弟子。三月的時候,他在南衣城中。”

 桃花說的很是簡短。

 於是南島似乎明白了為什麼會有那樣一道風雨出現在自己的心口了。

 道門之人都這麼閒的嗎,天天去算別人的生死?

 南島低下頭,看著自己心口剩下的那些風雨,那麼這些風雨又會應到哪裡呢?南島沒有再想,畢竟他對命運一竅不通。

 合上了衣襟,在身後摸了摸,兩柄劍仍在,只是似乎有些不對。

 南島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不知道哪個小天才,把長長的鸚鵡洲插在劍鞘裡,因為鸚鵡洲太長,導致有半截劍身都露在外面,而剛剛好的桃花劍卻是用破布包了起來。

 看著這兩柄古怪的意象之劍,南島回頭看向桃花,問道:“你乾的?”

 桃花平靜的說道:“你說這樣的話,等於在罵你自己是個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