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半浮生 作品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南衣河,冥河,以及神河

 隨著那柄劍被握在手中,一種無比古樸的道韻自卿相身周散開。

 這是與當今天下三觀之中任何一種都截然不同的韻味。

 卿相入大道,那還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時的人間,還沒有山河觀,也沒有缺一門,便是青天道,也只是一個小小的藏在山中的道觀。

 卿相所修的,自然是古道之術。

 或者換句話而言。

 他所修的道,是極為純正的函谷觀流派。

 是以當這個來自函谷觀的劍鞘中的無道劍被卿相拔出來的時候,整個人的氣勢彷彿又回到了最初,未曾跌落境界的模樣。

 卿相一襲梅花斑點般的白衣,立於風雪河畔,看著手中的那柄氣息混亂,充滿殺戮之意的道劍。

 這是與世人所想的函谷觀印象全然不同的東西。

 在世人看來,函谷觀應該是超然世外,清靜無為的存在。

 但一個超然世外,清靜無為的地方,自然不可能有著千年人間第一的名頭。

 在磨劍崖崛起之前,人間的道理都在觀中。

 函谷觀自然用劍,也用刀。

 要向天下講道,要在當年大道初生之時,插手巫鬼神教雲夢澤的隕落。

 這座道觀從最初的混亂混沌時代中走來,只是清修自然是不可能的事。

 所以當卿相握住了那柄劍,整個人間風雪都是避讓開來。

 無道,便意味著不講道理了。

 卿相也沒有講道理,在南衣河上一步跨出,身形瞬間消失在原地。

 而在張小魚的身側,那些正在阻攔著那柄山河劍前行的無數冥河之力屏障之上,卻是驀然出現了一朵道文之花。

 如同平湖落金菊。

 於是無數漣漪盪開來。

 盪開的不是漣漪,而是那些被無道劍一劍斬開的冥河屏障。

 張小魚的山河劍至此終於擺脫了束縛,一劍而去,直取子蘭眉心。

 那個帶著萬千行舟而來的古楚之人,便這樣簡單地被一劍穿透過去。

 然而無論是出現在行舟之後的張小魚,還是執劍停下的卿相,都沒有露出什麼喜色,只是神色凝重地看著平靜立於舟頭,眉心有一處血孔的子蘭。

 這個隨著雲夢澤一同復甦而來的人只是平靜地看著卿相,還有那柄再度從劍鞘拔出,意味卻全然不同的劍。

 “你身上有大楚之血的味道。”子蘭的聲音平靜,“你是大楚之人。”

 而後滿河風雪暴動,連帶著那條河水一同暴漲,只是剎那之間,三人所處的地方,便已經不是南衣河。

 而是某條存在於風雪天穹之上的冥河。

 卿相握著劍,輕聲笑著,說道:“我不是大楚之人,也不是黃粱之人。我是妖。”

 卿相當然不是人。

 “你在那片土地上誕生!”

 卿相依舊笑著,說道:“在哪裡不是人間?更何況,人間一統已經千年了,大人這是說的哪一年的話。”

 子蘭至此終於冷笑起來,看著面前這個身上帶著神女氣息的白衣男人,緩緩說道:“那你去死吧。”

 子蘭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眉心的血孔便噴湧著冥河之血,而後整個人虛化下來,化作無數冥河之氣,落入冥河之中。

 張小魚已經收起了劍,揹著劍鞘,一身道韻流轉,冥河之上有人間山河浮現。

 而此時的冥河之下的人間之中,卻是驀然傳來了頌唱之音——

 朕幼清以廉潔兮,身服義而未沫。

 主此盛德兮,牽於俗而蕪穢。

 上無所考此盛德兮,長離殃而愁苦。

 帝告巫陽曰:

 有人在下,我欲輔之。魂魄離散,汝筮予之!

 ......

 乃下召曰:魂兮歸來,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

 ......

 卿相與張小魚同時低頭看向人間。

 那些長河風雪之中的無數行舟停了下來。

 那些冥河之人執古禮立於舟頭,抬頭仰望著頭頂冥河,不斷地頌唱著。

 萬千冥河之力,從人間四處而來,不止是大澤與幽黃山脈那條冥河之中。

 便是南衣河中,都開始瀰漫著無盡冥河之力。

 天下大河相通。

 自然無處不是冥河。

 那些浩蕩的冥河之力沒入風雪之上那條懸於天穹之中的大河之上。

 而後漸漸有氣勢更為浩蕩的人影在冥河之中出現。

 此為,招魂。

 只是招魂。

 巫術招魂的由來。

 然而不止於此,當那道人影再度出現在冥河之中,便是他的口中,也在同樣頌唱著這古辭。

 無論是立於山河圖中的張小魚,還是執無道劍站在河中的卿相,神魂之中都是傳來了一些震顫。

 如同有什麼在將他們的魂體抽離而出一般。

 冥河人間也是人間。

 當卿相感受中天地風雪之中那種招來之意的時候,卻是驀然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

 當然是人間。

 復歸而來的子蘭立於冥河之中,便代表了另一個人間。

 所以那些頌唱之聲,卻是從招魂歸來,變成了將人引入冥河。

 整個人間都在向著冥河墜落而去。

 卿相一步踏出,卻是越過了大河,出現在了張小魚的山河圖中。

 看著這個當初死皮賴臉到處借錢的張小魚,卿相卻也是覺得有些時過境遷的感覺。

 “山河一指?”

 卿相看著他問道。

 張小魚神思有些恍惚,那些招魂之音中的冥河之力卻是在不斷地侵蝕著他的神魂,身周道風擴散,衣袍之上山河二字散發著金光,張小魚這才清醒了一些,輕聲說道:“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