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74章 騙子

 

嚴武是個很沉毅的人,眼神裡透著股狠勁,平時話不多,但做事雷厲風行。當陳倉消息傳來,旁人還待在漢中猶豫不決的時候,他已果斷奔回蜀郡說服李宓。

 

可情形依舊不容樂觀,叛軍有十餘萬精騎,他們卻只有這點兵力,哪怕是要虛張聲勢,扮作安西、朔方大軍,也難。

 

“這戰,只怕不好打啊。”私下裡,高適終於是感慨道。

 

“只要長安還在,那就一定不會只有我們一支援軍。”嚴武的聲音沙啞低沉,道:“越是不好打的仗,越是能立功。”

 

“我有件事不明白。”高適問道:“你是怎麼說服李節度使的?”

 

嚴武道:“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換作旁人這麼說,高適一定不信,但嚴武的性格一向是極為強橫的,孩提時便殺死過他父親的妾室,這種事是真幹得出來。

 

“真的?”

 

“假的。”嚴武道,“於我們這些劍南的官員們而言,眼下靜觀其變最好。如崔圓一般,最後還是少不了他的功勞,但李宓所憂慮的,是另一件事。”

 

“什麼?”

 

“吐蕃。”

 

高適一聽就明白了,一場叛亂,發展至如火如荼的情況,吐蕃暫時雖然還不知道。可若不能及早平叛,就要被吐蕃趁虛而入了。

 

僅從叛亂而言,它斷不了大唐的氣運。可大唐與吐蕃是兩隻猛虎正在相爭,一旦其中一隻受了小傷,也有被另一隻咬死的可能。李宓身為劍南節度使,不得不從這方面考慮,遣五千兵馬北上關中,若能救長安,既立了功,又能儘早平叛,若不能,便當是盡力一把。

 

談論了一會兒,高適拿出一面旗幟,親自縫起來。

 

他要縫的是朔方軍的戰旗,這次出征太急,這些事前都沒有籌措好,只能路上製備了。

 

“你還會做這個?”

 

“少時家貧,什麼都得自己做啊。”

 

“將軍!”忽有士卒大步往這邊趕來,道:“我們發現那邊有一塊石刻,請將軍過去看看。”

 

說是石刻,其實是有人用獵物的血在石頭上寫了一段文字,石頭邊還找到一些火炭與吃剩的骨頭。

 

高適原本還不在意這件小事,但看嚴武蹲在那看得認真,不由問道:“上面寫的什麼?”

 

“你看吧。”

 

高適遂俯身看去,只第一眼就愣住了,因那上面的第一句話就是“朕受命於天,宅帝位四十有二載”。

 

那石頭上的字有些已經被沖刷、風乾,不可辨認了,但還是能看出大概的內容,是有人以天子口吻,自述了在陳倉遭遇兵變的經過。提及了慶王李琮、忠王李亨、薛白等都是叛徒。

 

“這…”

 

“假的,難怪近來漢中不少人敢冒充聖駕招搖撞騙。”

 

嚴武說著,靴底已踩在那石塊上,用力一推,把那石塊推進了小溪裡。

 

高適很快會意,這石頭上指出的叛逆,乃是眼下在秦嶺那邊組織平叛的關鍵人物。若是把他們都打為叛逆,那大唐只怕要像西晉一樣丟掉一半的疆域。

 

長安城外。

 

崔乾佑感到了十分困惑。

 

他本以為,隨著李亨稱帝的消息傳來,長安城會人心動搖,不攻自潰。但結果反而是他受了一個小挫折,之後,長安城內反而不再出現內亂。

 

“不對啊,唐軍的糧食愈不夠吃,愈不該如此齊心堅守。”

 

“是啊。”田承嗣亦感到了意外,道:“我安插在城中的內應也沒了消息。”

 

他們的兵馬雖然驍勇,卻也並非沒有壓力。

 

整個大燕目前的形勢是,西進不利,東進也不順。不僅是長安城沒有拿下,安慶緒派去東略的兵馬也被攔在雍丘不能寸進。換言之,一旦遇上名將,塞北騎兵不擅攻城的弱點便暴露出來了,這導致他們無處擄掠,糧草不濟。

 

與此同時,李亨在靈武稱帝,顯然也在集中兵馬,準備反攻叛軍。

 

留給崔乾佑取長安城的時間實際上也不多了,安慶緒已經又有了退守范陽的打算,幾次下旨催促。

 

從某方面而言,安慶緒的想法也沒錯,只要老巢在,雄兵在,暫時放棄已經被擄掠乾淨的河洛地區,以後再來,收穫也許更大。

 

崔乾佑卻不想當只會入寇的強盜,他唯一能勸說安慶緒繼續攻長安的理由就是李氏正在內鬥,李亨指責李琮弒君。正是取長安的千載難逢的良機。

 

他總認為拿下了長安,就等同於拿下了大唐天下。

 

田承嗣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當初邊令誠送出來的那張戰略圖上,沉吟道:“你說,這難道是假的嗎?”

 

“不太像,若沒有援兵,他們還守著長安做甚?”

 

正商議著,忽有哨馬趕來。

 

“報!”

 

“將軍,在長安城西又發現了朔方軍的哨騎!”

 

崔乾佑道:“多少人?”

 

“不多,僅數十騎。但是,末將有些疑惑…”

 

“說!”

 

“末將留意到,長安城頭上的守軍見到朔方軍的旗幟,盡皆歡呼。”

 

此事就有些奇怪了,李亨即使要派朔方軍來解長安之圍,那城中弒君的叛逆也不該歡呼。

 

崔乾佑想不明白,乾脆親自策馬出了大營。

 

他趕馬到長安城西,遠遠便只見皂河畔塵煙滾滾,有數十名騎士打著朔方軍的旗號幾番想突圍奔到長安城下,燕軍的騎兵則試圖射殺他們。

 

朔方騎兵一見便撤遠,等燕軍騎兵歸營又重新回來。

 

崔乾佑抬起頭,往城頭上看去。

 

他目力極好,能見到有些紫袍、紅袍的官員已登上城頭,眺望遠處。從他們的身形動作間,崔乾佑能感到他們的歡喜。

 

看起來,李氏宗室之前的內鬥並不像他此前以為的那麼激烈。

 

於是,燕軍把哨馬放得更遠,又過了數日,哨馬回報,在歧風發現了朔方軍先鋒進軍跡向。

 

“還是迫不及待地來了。”

 

“他們畢竟是一家,還能眼看我們奪了長安嗎?”

 

田承嗣指著戰略圖道:“或許是唐軍故作不和,想偷襲我們。”

 

崔乾佑沉思著,道:“不論如何,我們不能被牽著走,只要想清楚一件事——是與唐軍繼續攻防下去,還是野戰?”

 

“你是說…西進,反過來偷襲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