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01章 獻策

“休再說了!”哥舒翰正色叱道,“再說,就滾出去。”

薛白笑了笑,如他所願,不再提這些事。

彼此都已經很清楚,哥舒翰的選擇干係到相位與南詔之事的結果,該慎重考慮。

侍婢繼續上菜、添酒,不一會兒,阿布思也到了,哥舒翰卻因與薛白聊天,忘了去迎接。

因說是家宴,阿布思是帶著妻子來的,他妻子是葛邏祿的公主,皮膚白皙,亮晶晶的眼神、高高的鼻樑,是個漂亮又十分有英氣的草原女子。

客人都到了,哥舒翰又招呼隨他入長安的幾個將領坐,稍適寒暄之後,提了

“來,這

眾將皆大笑,薛白則聽著“獻忠”這個阿布思的漢名,差點誤認為是個反賊。

這些人說話直率,也不顧薛白在場,其中便有人道:“右相已準備罷免張齊丘,到時李將軍就是朔方節度使。”

此事也並非隱秘,似乎不把邊鎮全都換成胡人,李林甫心下難安。

但阿布思卻有些愁眉苦臉,道:“將軍,這朔方節度副使只怕不好當。”

“何意?”

“雜胡跑去與聖人說,要我把族人全遷到幽州去。”

“為何?”

“防著我罷了。”

哥舒翰皺眉,道:“沒有這道理。”

阿布思道:“雜胡顯然不希望我在朔方立足。雜胡的兄長不也盯著朔方節度使的位置嗎?”

他們沒說原因,但薛白大概能猜到……阿布思本是突厥部落首領,屬鐵勒九姓之一,當年,王忠嗣北伐突厥,打得突厥內亂而滅亡,阿布思也是那時投降了大唐,其部落也是王忠嗣安置的,與安祿山一直就不太和睦。

至於哥舒翰,與安祿山一向是有些過節,箇中原因,似乎還與他們說的“雜胡的兄長”有關。

此時薛白也不吭聲,聽著他們三言兩句的議論。

末了,哥舒翰給阿布思出了個主意。

“此事,你去求右相。”

“右相只怕是更偏心雜胡些。”

哥舒翰道:“你年輕,認右相為義父就是。往後萬一有事,多關照義兄義弟,右相會念你的情。”

當著薛白的面,他這句話像是表了態,而且還切準了李林甫的心思,李林甫最近最擔憂的就是兒子們不成器。

薛白卻不會被哥舒翰這個表態嚇退,認為只要價碼給夠,哥舒翰很快就能放棄李林甫,支持張垍,以至於之後的顏真卿。

至於杜有鄰……薛白此前還真沒想過推他拜相。

酒宴到了暮鼓前就歇了。

這些橫行於河隴的將軍們到了長安城猶心懷敬畏,恪守宵禁的規矩。卻不知這些年宵禁已經越來越鬆散了,有金吾執衛的權貴們常常為了玩樂而犯禁。

薛白飲了兩杯酒,微醺,哥舒翰假意問他是否需要人護送。

“如此,多謝將軍了。”薛白竟不拒絕,順勢應下。

哥舒翰似乎有些後悔多問一句,其實又不太后悔,回頭一看,道:“李晟,你送薛郎。”

“喏。”

“哈哈,送時是薛御史,回來便是薛判官。”

“末將領命。”

李晟是個很年輕的將領,只有二十三歲,身材魁梧,六尺有餘,雙臂過膝,體形像是一隻巨猿,一雙眼卻像貓一樣在月色中微泛著光,極有神彩。

他看薛白的眼神十分熱情,在酒宴上就是。

“薛判官請。李晟,字良器,你以字稱呼我就好。”

李晟伸手替薛白牽馬的一瞬間,薛白低頭看去,見了他手指上的繭,問道:“良器兄弓術很好吧?”

“略通弓術。”李晟應道。

過了一會,他道:“王節帥曾贊過我的弓術。”

薛白於是明白了,李晟原來也是王忠嗣麾下的將領,王忠嗣離任了之後,他留在隴右跟著哥舒翰。因這一層關係,他對薛白頗為親切。

一句話,表明了態度,這位也絕不是僅有一身武力的莽漢,早生二三十年就屬於那種能威脅到李林甫的出將入相之人。

且因為聽了哥舒翰的命令,李晟真打算把薛白勸到隴右幕府,說了許多隴右之事,同時也被薛白套了一些話。

“方才在酒宴上,我聽將軍們都稱良器兄為‘萬人敵’?”

“就是叫著玩的。”李晟應道。

“定然有原由,何不與我說說?”

“好吧。”李晟只好道,“我十八歲從軍,隨王節帥擊吐蕃,有蕃將守城拒戰,我們攻城不下,士卒損傷甚大,節帥命弓手射之,我恰好一箭命中了那蕃將。”

薛白驚訝道:“從城下射城頭,一箭命中?射死了?”

“恰好斃之。”李晟謙遜應道。

“不愧是萬人敵。”

“隴右軍中猛將無數,我就是個無名之輩。”

薛白依舊感慨。

當然,如今隴右軍中猛將無數也不假,所以薛白才認為哥舒翰是目前形勢下最關鍵的人物。

哥舒翰一旦表態,是真有可能讓李林甫罷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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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豎子一貫這般煩人。”

右相府,李林甫得知薛白回京之事並沒有太多意外,畢竟薛白說的事他早就知道。

南詔王閣羅鳳又不是壽王李琩,能有什麼樣傾國傾城的妻子值得張虔陀去搶?這不過是個臺階,眼下被薛白魯莽地公諸於眾了。

但每每想起,還是生氣。

“與鄉野愚夫謀事,簡直沐猴而冠。”

“阿爺。”李岫進了議事廳,道:“薛白遞了拜帖。”

“不見,本相與他無甚可聊的了。”

李岫正要退下,遲疑了片刻,卻是道:“阿爺,薛白昨日見了哥舒翰。”

“知道,哥舒翰、阿布思皆說過,欲帶那豎子至隴右。”

“但薛白提醒阿爺……在這拜帖上。”

李林甫本不欲看,但沒忍住瞥了一眼。

只見那拜帖上寫的是“今吐蕃觀釁,懇請右相切莫自欺欺人,失隴右人心……”

“他這是在威脅本相啊。”李林甫緩緩道,浮出譏笑。

李岫則是想了想才明白過來,南詔一事關於吐蕃,聖人勢必看重哥舒翰的意見,薛白昨夜若已說服哥舒翰,則右相府大勢已去。

一念至此,他登時緊張起來。

“那,阿爺是否見薛白?”

“不見。”李林甫氣勢非凡,端坐不動,道:“堂堂宰相,豈能被一小兒所欺?”

“薛白這次像是來示好的。”李岫道,“他就在門外,與我說,他與阿爺有聯手的可能,原話是‘實則南詔之叛並非右相之錯,右相承擔了朝野之怒火而已,眼下當務之急為選精兵良將平定吐蕃,此為大唐臣子之本分’。”

“他要選誰?”

“還沒說,他說還可助阿爺對付東宮。但,唯有一個條件。”

“不必說了。”李林甫徑直一揮手。

李岫正要張口,不由訝道:“阿爺何不放棄安祿山?”

“薛白非要與胡兒勢不兩立,但我問你,論官位、權力、聖眷,乃至於忠心,他有哪一點比得上胡兒?不自量力,以卵擊石。”

“阿爺……”

“不必再與這豎子掰扯。”李林甫輕描淡寫擺了擺手,道:“放心,哥舒翰不會輕易動搖,要解決南詔之事,不管是合縱連橫,還是以大軍擊之,聖人都得倚重於我。”

“十七娘有話想與阿爺說。”

“無非是勸我放棄安祿山,聯合薛白,不必說了。”李林甫嘆道:“他們一道去了華山,此事我已知曉,小女兒的心思,待南詔之事見了分曉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