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60章 奪印

“呼——”

銳利的鐵鏟從眼前揮過,六個衛兵連連後撤,驚呼了出來。

“你們倒是退啊!退!”

趙餘糧把他們的慌亂盡收眼底,不由驚喜起來,平生

於是他興奮得忘了害怕,愈發起勁地揮舞著鐵鋤。

“升堂!升堂!”

真打起來,誰勝誰負還真不知道,衝突一觸即發,卻還沒發,因為衛兵們又退了一步,等待著縣令的吩咐。

換作高崇,只怕早已與薛白殺得死傷慘重了,呂令皓則還在考慮。

有衛兵退到了牆壁上,揚起長刀怒吼道:“再不退我殺了你啊!”

呂令皓額頭上冷汗直冒,舔了舔乾巴巴的唇……升堂而已,有何必要兵戎相向嗎?

“升堂!”

他終於大喊了出來,沒讓衛兵們屠戮手無寸鐵的百姓。

“本縣升堂就是……”

~~

若說高崇、呂令皓分別是安祿山的官員與大唐官員,其遇事反應也有著雙方普遍的特點,一邊是敢想敢幹,肆無忌憚;一邊是陷在歌舞昇平裡生怕有一點改變,所以固執而軟弱。

因此,最後沒打起來,薛白有些失望,但並不意外。

“準備升堂,封鎖庫房,等殷先生到了把稅冊都拿出來。”

“喏。”

“喚薛嶄回來,把織坊裡那些被稱為逃奴的女子也帶過來,此案一併審明。”

“喏。”

“武器都卸了,縣署裡沒必要動刀動槍。哦,農具拿著就拿著吧,農民就這點家當,別弄丟了。”

“喏……你們,還不把刀放下?!”

到這一步,呂令皓氣勢已洩,也不可能真打起來了,無非是配合著薛白,反而能安然無恙,以後憑著宮中的關係有怨報怨,遂無奈地揮了揮手,讓人把武器放下。

薛白果然和氣了很多,道:“縣令把印章借我用用可好?”

呂令皓正在為難,他的幕僚元義衡眼珠轉動,在這片刻之內做了決定。

“縣令,我去把印章拿來交給縣尉,可好?”

元義衡這個小舉動既給薛白賣了好,也緩解了呂令皓的尷尬。

呂令皓並不念他的情,冷笑一聲作為回答,自想著此事過後,且看朝廷能否容得下敢以武力奪取上官印符的叛逆,須知高仙芝只是越級報功就已犯了大忌。

過了一會,印章已被元義衡用雙手捧著,遞到了薛白麵前。

眾人熱火朝天地準備著,到了天快亮時,薛白已完全掌控了縣署。

“邀諸家過來,願來的來,不願來的……後果自負。”

“喏。”

“擊堂鼓,聚齊百姓。”

“咚!”

“咚!”

鼓聲打破了縣城的清晨。

“是堂鼓響了?”

“堂鼓響,縣令召大夥到縣署。”

消息一傳十,十傳百,很快,縣署大街上已擠了許多人,擠在後方的,則只能聽著前方的人們訴說著公堂上的情形。

公堂上,呂令皓坐在主位上,眼皮重得厲害,時不時要睡著過去,腦袋往下掉。平素威嚴的縣令,因一夜未眠,馬上就顯出老態與昏庸來。

薛白反而在開堂前安安心心地休息了一會,此時就坐在他旁邊,身板挺得筆直,高大威嚴,倒襯得呂令皓像個佐官。

驚堂木也握在薛白手中,待到辰時,“啪”地就是一聲響。

“今日審偃師縣隱匿田畝戶籍,稅賦不公一案,凡有與田、稅相關之冤屈者,皆可報來。”

~~

崔宅。

此前薛白與高崇衝突時,崔宅曾暫時庇護薛白,如今卻時移勢易,令人唏噓。

鄭辯入院,環目看去,只見各大戶的家丁部曲把院子擠得滿滿當當。

大堂上,華衣滿堂,諸公齊聚。

“如何回事?”

“薛白一回來,呂令皓便嚇軟了,又得重新丈量田畝。”

“到底有何倚仗?這麼張狂?”

“反反覆覆,除掉罷了……”

“高郎君來了!”

諸人不由疑惑,紛紛轉頭看去。

只聽得外面馬嘶聲起,之後風塵僕僕的高尚帶著田乾真、康布大步走來,只看那從容不迫的步伐都讓人安心。

“高郎君怎這般快就回來了?”

高尚不急於回答,而是先讓他們說了偃師縣發生的諸事。

他聽過之後,仔細思索,眼神中略有些疑惑。

環視了一圈,他招過宋勉,問道:“樊牢說薛白在他手上,怎又到了縣署?”

宋勉道:“我還不知道,要麼樊牢一開始就說謊,要麼薛白逃了。”

高尚道:“障眼法,好在我們沒中計。”

他站起身,提高了些音量,道:“諸公放心,薛白有何計劃,我已猜到了。”

各大戶又議論了幾句,漸漸安靜下來。

“他收買農戶,訓練他們,暫奪縣署之權,接著便打著為民請命的名義,借查田畝戶籍從你們身上榨取利益,這些已很清晰,關鍵是……他憑什麼?”

崔晙撫須嘆道:“是啊,他憑什麼?”

“我得到呂縣令的消息時,已在從洛陽返回偃師的路上。因為他的後手,此時已在洛河之上了。”

“是什麼?”

“都彆著急,我一個個與你們說。”

高尚先笑了笑,還有個輕輕擺手的小動作,說之前先穩定士氣。

“薛白先去了郾城,拉攏一批走私販子,對方是我的舊識,名叫樊牢。當然,樊牢既不可能幫他,也無這個能耐,反將他扣下了。”

宋勉略略一想,也明白過來,道:“走私販如何敢與官府鬥?樊牢無非是賣我們一個好,其實不敢真拿薛白如何,到時只說人跑了,便可兩頭不得罪。”

“這恰是薛白的聰明之處,樊牢原本親近我們,薛白去拉攏一趟,讓他至少做到了兩不相幫,甚至傾向於他。同時,這是個障眼法,掩藏他真正的後手……”

“洛陽?”

“是。”高尚道:“杜有鄰的兩個女兒,正是楊氏商行在河南府的主事人,與薛白關係極為親近,此前的假張三娘案也有她們的參與。薛白那些幕僚、打手都在聽憑杜家姐妹吩咐,此時,她們已乘著杜有鄰的官船順河而下了,到時又有漕工要跟著薛白舉事了。”

“這是故計重施啊。”

“不僅如此,這艘官船上,還有相府千金,以及一隊金吾衛……”

諸人吃了一驚,問道:“這次是真的?”

高尚笑了笑,應道:“這次千真萬確。”

既得利益者們的軟弱在這一刻再次體現出來了,有人心想,大不了就讓薛白量量自家的田地,這幾年多交點稅,不能傷及根本。

薛白招他們去縣署開堂,不去的後果自負,也不知是何後果?

氣氛安靜下來,高尚只覺好笑,不慌不忙地道:“好在,地方公務不由宰相之女說了算。此番領金吾衛前來的楊參軍,地位不凡,為人爽朗,令狐少尹已帶著我與他見過面,相談甚歡。”

“相談甚歡。”

這四個字入耳,不少人已挑了眉。

高尚言盡於此,並不強迫這些世紳大戶,反正薛白要的是他們的利,與他無關。

“情形即是如此,若有人想去縣署的,我不攔著,諸公自便……”

此時,崔晙得了個消息,招招手,與高尚低語道:“樊牢就在碼頭上,想給高郎君一個解釋。”

“還真來了?太實誠了些。”

高尚似覺好笑,之後微微一嘆,親自去見。崔晙擔心他的安危,派了一隊家丁護著他。

……

此時,城中百姓多已聚集在縣署,街巷上冷清了許多。高尚一路出了城門,見前方碼頭漕工聚集,不再向前,讓康布去喚樊牢過來。

樊牢也帶了四人,卻不包括刁氏兄弟,這讓高尚有些失望。

“高先生。”

“許久未見了,你滄桑了許多。”高尚看著樊牢鬢角的白髮,道:“過得清苦?”

“不清苦,富得很。”樊牢笑道。

高尚搖搖頭,道:“那幾個破錢,配不上你……說正事吧,義兄之仇,我不得不報,你能理解嗎?”

“高崇不是我的人殺的。”

“那是誰?”

“人死已矣,他敢走私鐵器,便早該想到後果。我若死了,便不要手下弟兄再替我報仇,因為我們這種人命就是這樣……”

“你還是這樣,太拘泥了知道嗎?”高尚道:“若不是刁氏兄弟殺的,就是薛白殺的,無非這兩種可能。你說過,你要把薛白交給我。”

“我確實扣下薛白,但他被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