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56章 分化與抱團

幾個逃戶慌忙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一般,說的都是很誠懇、但完全沒用的話。

“縣尉,小人對不住縣尉……”

薛白認出了其中幾人,其中還有兩個是當時他在修渠時向他攔路請願的逃戶。

當時其實也沒說太多話,他就是看到他們眼睛裡的懇求,被那種拼命哀求就只是想活下去的期望打動了。

他們希望有一片田地種,不要收過多的租庸調、雜色、腳錢……他知道這就是個理所應當的要求,於是一直向著這個方向在做事。

倒沒想到,他們先逃了。

“關阿麥,你來說,才翻的田,種子才播下去,你把地賣了?賣了多少錢?”

“十……十貫。”

薛白原本還不生氣,此時才被他畏畏縮縮的德性而惹怒了,問道:“一畝十貫,還是三十餘畝地一共賣了十貫?”

關阿麥自覺羞愧,跪在那,俯下頭應道:“是……是一共。”

“別跪我。”

老涼察覺到薛白的火氣,上前一腳便把關阿麥踢倒,罵道:“讓你別跪了。”

“小人知錯。”關阿麥連忙重新爬起來,繼續跪著。

“啖狗腸。”老涼又是一腳,“叫你他娘別跪了。”

“縣尉恕罪。”關阿麥再次爬起來跪在那。

薛白問道:“你一年種不出六十石糧?”

“種……種得出……”

“那你以不到一年收成的價格把所有的地賣了?!”

關阿麥嚇得一抖,以頭抵地。

薛白道:“這是你

“小人……小人……”

老涼看不慣關阿麥窩囊的樣子,拿起他的包袱,往地下一倒,嘩啦啦地倒了滿地的銅錢。這錢已經被花了不少,遠沒有十貫,卻還是一小堆。

“縣尉!”

關阿麥連忙上前去抱住銅錢,哭道:“求縣尉給小人一條活路吧!”

“求縣尉給活路,給了你,你走嗎?”老涼蹲下身,拾起一枚銅錢,掰斷,丟在他面前,罵道:“窩囊廢,看清楚。”

薛白又問宋家是如何勸他賣地的,關阿麥卻說,對方沒有如何勸,是他自己看到銅錢就決定賣糧了。

“為何?”

“縣裡收稅加起來一年也不止十貫,等有了收成,剩不下七八貫,萬一再年景不好……小人想到洛陽做些小本生意……”

薛白問道:“也就是說,你不相信我能為你們減稅?”

關阿麥哆嗦著沒說話,唯有鼻涕眼淚一起流了下來,作為對薛白的回答。

這日,回去的路上,隨行的眾人,包括殷亮都很失望。

薛白卻忽然道:“這些農人雖然不識字,不太會說話,但其實很聰明。”

“我只看到他們的短視、愚昧。”

“目光長遠,也需要有資格才能做到啊,總不能在岸上批評落水的人不學游泳。”

~~

“愚民愚不可及,你太過在乎他們了。”次日宋勉很早就到了縣署,見了薛白便道:“若非此事,我尚不知你還把郭家的良田分了四十餘頃出去,何必呢?”

他這麼說,顯然只是為了撇清罷了,實則眼裡還有些微微的嘲意,笑薛白因幾個愚民而栽了跟頭。

薛白苦笑道:“我初到偃師,想在聲望上能勝過呂令皓,總該辦幾件實事。”

“獻寶貨,朝廷自會記你功勞;修寺廟,民間自能傳你的功德。要聲望多的是辦法,你偏選了最麻煩的一種。”

“做都做了。”

“那十六頃地,薛縣尉是作何打算?”宋勉看著薛白,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笑問道:“不會連宋家這一點小事都不能容忍吧?”

“買都買了,歸你們了。”

“多謝。”

薛白也在觀察著宋勉的態度,問道:“對了,近來陸渾山莊可有客人?”

“客人?”宋勉先是愣了一下,之後搖搖手,隨口應道:“哪有甚客人,為何這般問?”

“沒什麼。”薛白答非所問,道:“是我想去黃河北面的王屋山探望一下玉真公主。”

“這種時候?”

薛白當即反問道:“這是哪種時候?”

宋勉稍稍一滯,應道:“眼下你對付呂令皓的關鍵時候,不宜擅自離境才是。”

兩人說話時都帶了些試探之意,氣氛已不再像是不久前那般和睦。

~~

薛白心中有個預感已愈發強烈。

待見到杜妗,他當即便問道:“派人去探了?有發現?”

“今日整個偃師縣的官紳只有一個動作。”杜妗道:“崔晙添了個孫子,各家都有派人去送禮。對了,我替你送了一副玉如意。”

“呂令皓親自去的?”

“是,但這證明不了什麼。陸渾山莊只派了一個管事,帶著八個人過去。”

薛白又問道:“崔晙只有

“是。”杜妗忽然想到一事,沉吟道:“我記得上次……該是羅玢那案子時說過……”

“不錯,崔六郎讓一個妓子懷了,一屍兩命。”薛白道:“他妻子回了洛陽孃家。”

“在洛陽生產了?”

“都沒接回來,如何會大宴賓客?”

“你的意思是……高尚來了。”

“未必是高尚,但范陽也該有人到了。”薛白喃喃自語道:“另一隻靴子終於落地了。”

這天夜裡,薛白獨自在院子裡想了很多。

他在想今日所見的那些農人,接著又想到自己希望以權力鬥爭的方式解決偃師的積弊,到底是對是錯。

甚至還想到更遠……倘若沒有一場安山之亂,大唐這樣的盛世能否一直維持下去?

這問題顯然想不出結果來,畢竟一切都還未發生。

薛白只明確了一件事,再難再險,他得做出改變,才不會愧對上蒼的厚待。

~~

薛白之所以會忽然與宋勉說想到王屋山拜會玉真公主,是為了詐一詐對方。

原本只是偃師縣內的鬥爭,若是范陽方面伸手了,他亦需要偃師縣之外的力量。

而之所以用王屋山來詐對方,卻是因為薛白的一點私事。

思量著,薛白提起筆,磨了墨,這才開始給李季蘭寫回信……他今日才確定了行程。

信上他說最近事務繁忙,不能夠去洛陽,甚至也不在偃師,只好讓她們在洛陽見過好友便自去王屋山,往後若有機會,他會再到王屋山拜會。

寫了這封信,薛白將它摺好,思量之後,交給杜五郎。

“你到洛陽看看你阿爺吧,待上幾日,待兩位李小娘子到了洛陽,把信交給她們。”

“我去?”杜五郎十分訝異,“奪權的關鍵時候,我怎能不在?我不是你最重要的幕僚嗎?”

“誰說的?”

“郭先生說的。”

薛白道:“他那人總是笑呵呵地說奉承話,你不必相信。你去洛陽一趟,對我很有幫助。”

杜五郎白了他一眼,很是不服氣,道:“我不在就對你有幫助對吧?真是……”

但不論如何說,這件事交給杜五郎,薛白是放心的。

反而是杜五郎很擔心他,問道:“是不是高尚來了?”

“你怎知道?”

“我哪知道啊,但本來一切順順利利的,你忽然這麼慎重,還要支開我保護我,想不到還有別的理由啊……”

薛白也懶得糾正杜五郎的一大堆誤解,沉吟道:“問題不在於高尚來了,而是我們的對手意識到我在分化他們,他們開始抱團了。”

“那不就是我說的嗎,你非要說得複雜些。”

“這很重要,能讓我們認清誰是敵人。”

“誰是敵人?”

薛白知道那一家一家握著不義之財不肯放手、一有風吹草動就抱團抵抗的,都是他的敵人。最近轉碼嚴重,讓我們更有動力,更新更快,麻煩你動動小手退出閱讀模式。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