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7章 船票

 薛白故意發愣,靜待下文。

 “門第有多重要不必我多說。旁的不提,婚嫁自古便講究門當戶對。”李岫道:“不妨直說了吧,你可願入贅?

 “據我所言,贅婿不能當官吧?”

 “有阿爺在,低階或散職不難,但官身無用。”李岫輕描淡寫道,“你在相府中做事,卻比朝廷大員威風許多。”

 不久前,他才與薛白談論彼此的志向,述說對未來的憂慮、展示自己的遠見。

 但涉及到重要之事,他當然還是權貴思維。

 平民百姓只要能得到相府的一點賞賜,就足以飛黃騰達了。

 至於薛白的志向?志向再大,大得過相府的安排嗎?

 當然,李岫終究是好心。

 眼看薛白沉默了,他十分誠懇地又說了一大番話。

 “門第至關重要,你若無好的出身,入仕這條路必定走不遠。你有才幹,但可知有多少才華橫溢之人困守科場直到白髮蒼蒼也不能及第?及第了,也不過是隻有授官的資格。授官還須守選,看的依舊是你的門第、有無門路,及第而當不了官者,大有人在。”

 “只看你識得的那幾名官員。吉溫,故宰相吉頊之從子;羅希奭,其舅父官至鴻臚少卿;楊釗,弘農楊氏,宣州司士參軍之子;楊慎矜,更不必說了。你若沒有一個配得上相府千金的門第,即便右相府為你靠山,入了官場,比羅鉗、吉網、唾壺之處境,能好幾何?”

 “到時,你每日勾心鬥角、爾虞我詐,可有心思照料妻子?以風華正茂之姿,蹉跎於蠅營狗苟之間,何益啊?倒不如入贅相府,我會為你做最好的安排,保你榮華富貴不遜高官,還能不為官場規矩所困,活得瀟灑,如神仙眷侶。恰似李太白詩言‘世間行樂亦如此,古來萬事東流水’。”

 “你還年少,心氣高,不知世事有多難。我今日所言,你必定不信。但你往後不妨看看,長安城有多少才華橫溢、滿腹經綸之高才,求來求去,求不到一官半職。”

 “……”

 談到最後,薛白點了點頭,應道:“十郎肺腑之言,我記下了。但,這是右相之意?還是十郎之意?”

 李岫一愣。

 薛白反而更明白些,李家父子是都要求他入贅的。區別大概只在於,李林甫要他入贅之後當個小官,或相府的管事幕客之類的角色,繼續對付東宮;李岫為人好一些,願意保他入贅當個清閒居士,照顧妻子。

 要高攀權貴,付出些代價是難免的。

 想要上一條大船,船票當然得買。問題只在於,值或不值?

 李岫想了一會,許諾道:“放心,我在阿爺面前,還是能說上話的。”

 “多謝十郎。”薛白既已遞了個臺階,便道:“此事並非你我交談幾句便能定下,我還是得先找到身世。”

 李岫聽他說過志向,以為他是心氣太高,此時見他依舊平和、沒有排斥之意,已十分滿意,點頭笑道:“不錯,先找到身世要緊,也許你家門配得上相府。”

 “不敢妄想,只是婚姻大事,我還是得告知父母。”

 “不錯不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岫覺得薛白真是沉穩有度,愈發欣賞,連連點頭,道:“這樣吧,上元節之前給我個答覆,如何?”

 “上元節?是否太快了?”

 “就在上元節前。”

 李岫徑直敲定下來,卻不給解釋。

 他只是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心道時間不等人啊,待過了年,那個執拗的妹妹就成十六歲的老姑娘了……

 ~~

 相府大堂外,王鉷正要離開,卻聽得身後有人低聲喝道。

 “王鉷。”

 當世,唯有楊慎矜一人還敢對他直呼其名。

 王準當即惱火,正要說話,卻被王鉷狠狠一瞪。

 “與你二叔到那邊等我。”

 王準也不應,與王焊走到一旁的小亭中,罵道:“老狗,既不長眼,不如把一雙眼睛挖了!”

 王焊也不高興,抱怨道:“我才是王家嫡子,表叔如何不找我說話?”

 “唉。”

 王準白眼一翻,暗想不如找人殺光了這些親戚來得痛快。

 ……

 楊慎矜臉色難看,拍了拍王鉷的背,道:“既然查清吉溫勾結東宮,我那別宅被搶擄一空,右相如何說?”

 王鉷稍稍滯愣,故意流露出為難之色。

 若換一個人,哪怕是戶部尚書章仇兼瓊,見了他這臉色,也得心中一凜,有什麼屁話都得憋回去。

 楊慎矜卻是以長輩的目光看著王鉷。

 “楊釗助吉溫抄家,難道不可疑嗎?”

 王鉷依舊為難,沉吟著道:“如此……侄兒去勸勸他,讓他將搶走之物歸還表叔,泯了恩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