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十)





鄒子沒有說什麼,只是搖頭。




段青臣皺眉問道:“總不能是斐然吧?”




寧姚跟斐然,這兩位年輕劍修,都是名實兼具的天下第一人。




照理說,他們確實很有機會,比任何人都有先天優勢。




仙人蔥蒨沉聲問道:“劍修斐然成為蠻荒共主,是不是一種預兆?屬於周密的一種長遠佈局?”




果真如此,今日我們是不是就該早作謀劃了?




聽說斐然是蠻荒妖族的異類,極為推崇禮聖學問。




鄒子淡然說道:“我早就見過斐然,他沒有改天換地的心思,至多隻有縫補和完善的念頭。”




韋赦卻不願意輕輕揭過此事,追問道:“畢竟時過境遷,境界不同,身份有變,斐然難道就不會改變心思嗎?”




鄒子好像答非所問,“你且放心,斐然肯定不是周密的身外化身。否則斐然就無法與晷刻結為道侶。”




韋赦笑了笑,不再多說什麼。




雲杪聽得心驚膽戰,以前議事,好像也不聊這種事啊。




怎麼聽鄒子幾人的口氣,好像只要斐然有此心,今天就會給出方案,明兒就要對斐然動手了?




韋赦說道:“要小心蠻荒的那個無名氏。”




鄒子點頭,“他確實深藏不露。白澤要不要喊醒此人,先前估計是有所猶豫的。”杜山陰突然問道:“聽說三教祖師遊歷別座天下,就像走門串戶,會被別家的‘天意地氣’壓勝頗多,所以很大程度上必須入鄉隨俗,謹守主客有別的規矩,否則兩




位十五境哪怕沒有見面,也會道氣相激,被迫引發一場大道之爭。唯獨蠻荒天下是異類,大道根祇與三教皆不同,




那我是不是可以這麼理解,一旦蠻荒有煉氣士率先躋身十五境,人間幾座天下,就該合併了?誰都擋不住?”




鄒子點頭道:“可以這麼說。”




張腳撫須而笑,眯眼問道:“好大見識,誰家兒郎?”




韋赦笑著介紹道:“他是劍氣長城上代刑官,劍修豪素的親傳弟子。”




張腳點頭道:“豪素大名,貧道在西方佛國那邊,都是有所耳聞的。”




三教祖師,合道各自天下,但是萬年以來,幾乎在自家都從不露面,自然更不串門。




就是為了避免道化天下。




比如道祖,好像就只公開行蹤,以少年道童姿容騎青牛,單單去過一次蠻荒天下。




在後世某些大修士眼中,道祖此舉,是有點欺負人的。




正因為如此,儒釋道三座天下才會相安無事,保持一種大體上鄰里和睦的狀態。




如果將四座天下看作四家門戶,那麼就是各有各的家風。




浩然天下這邊尊崇儒家,文廟卻沒有罷黜百家,卻也怕道路上皆是一個個自認無私心的腐儒道學家,佔據要津,喜好處處事事以理殺人,問心無愧,刻薄天下。




就怕規矩過於死板,讓所有人動彈不得,所以不到萬不得已,禮聖是絕不會跨出那一步的,大概處境類似白澤。




難怪他們會是摯友。




青冥天下那邊,因為講究陰陽相濟,故而站在山巔的女子大修士,相對數量最多。




道祖置身事外,選擇讓三位掌教弟子,輪流管事一百年,就是一種流水不腐戶樞不蠹的選擇。




人間曾有三個充滿變量的天地劫數。一是蠻荒大祖偷偷煉化其中一座飛昇臺為託月山,試圖重新串聯大地與天庭,循序漸進,勾連陰冥,幫助妖族練氣士,和某些戰死在登天一役中的英靈,將他們




收入麾下,再造神靈,重塑天庭。




二是大妖初升開創英靈殿,為蠻荒天下指出一條更加極端、並且切實可行的道路,削弱天下眾生而強健一小撮大妖。




最後一場劫難,當然便是失望至極的浩然賈生,變成蠻荒天下的文海周密。暗中吃掉了一眾大妖,瘦天下而肥自身。




既然未能一鼓作氣吞併浩然,藉助機會一吃再吃的周密,就只好登天離去,更換戰場。這就給蠻荒天下帶來了一個巨大的隱患,如果不是白澤重返蠻荒,叫醒那撥沉睡萬年的遠古大妖,再加上白澤自身的古怪合道方式,讓任何一位十四境修士都倍




感忌憚。那麼新蠻荒,頂尖戰力的缺失,就會讓浩然天下的反攻蠻荒,變得勢如破竹,勝負毫無懸念。




第一場劫數,是被三位劍修擺平的。




第二場,道祖親自出場,一手壓下。




所以後世山上,難免感觸不深。




第三場,就讓兩座天下都吃痛了。




遙想當年,三位劍修聯袂離開劍氣長城,趕赴託月山。




有人詢問,“既然怨氣這麼大,為什麼還肯跟上?”




有人回答,“我不是幫那幫儒生,甚至不是幫你陳清都,我是覺得那些個死了的老朋友,肯定不會願意被迫給人當打手。”至於那個一直沉默的劍修,在他可以遙遙看見託月山的那一刻,終於開口說話,自言自語道:“修道路上,一直被你們所有人保護,也該我保護人間一回了。好不




容易有此人間,總不能重新走條老路。”




他們就是陳清都,龍君,觀照。




各自本命飛劍,名為浮萍,大墟仙冢,光陰長河。




曾先生笑問道:“鄒先生是不是遺漏了個人?”




在座眾人,瞬間恍然大悟,一下子便氣氛詭異起來。




鄒子笑道:“我?”




他自顧自搖頭,自嘲道:“自詡為曬網補網之人,豈能同時是一條漏網之魚。”




當初配合禮聖,一起遠遊天外,鄒子便帶了五袋子泥土,聯手三山九侯先生的符籙,最終成功鋪設出了五條道路漫長到無法計算的天路歸途。




故而當鄒子的五色泥土用完之際,就是那場追殺的道路盡頭,禮聖他們必須就此轉身返回。




只是在座也有人心思微動,網漏吞舟之魚,若鄒子就是,豈不更好?




就在“隔壁”,別有一座祖師堂,在座人物,都是候補,人數暫時還不到十五人。




其中就有流霞洲的邵本初,北俱蘆洲的徐鉉,正陽山茱萸峰的蘇稼,中土神洲的懷潛,還有桐葉洲扶乩宗的那棵獨苗等人。




有個曾經在倒懸山黃粱酒鋪當店夥計的年輕修士,名叫許甲。




猶有幾個來自別座天下的,比如一位身披大霜甲的中年男子,雙手拄刀,打著瞌睡,家鄉在扶搖洲,如今真身卻在五彩天下,繼續當皇帝。




有個道號正形的遊方道士,正在跟一個喜好釣魚的南婆娑洲修士閒聊。




本來是各說各話,但是很快因為某個話題,就讓所有人都參與其中,各抒己見。




有人說只是兩個劍修,就能肆意深入蠻荒腹地,切割天下。妖族如此不濟事,如今這場仗還怎麼打,早點投降算了。




那許甲就聽到這個說法,立即就不樂意了,說他們又不是普通的飛昇境劍修。




雖說阿良還欠了自家鋪子很多錢,又辜負了自家小姐的一片痴心,可在這種事情,許甲還是要為那傢伙說幾句公道話的。




很快便有人附和許甲的觀點,還補充了一句,說重回蠻荒的某位,他和那撥遠古大妖,好像都沒有參加那場圍剿。




名叫王屋的年輕道士,跟著笑言一句,說如果小道沒有算錯的話,他們身陷重圍期間,大概都躋身了十四境。




雙手拄刀、身披大霜寶甲的男人睜開眼,問道:“如此一來,那撥蠻荒畜生,還怎麼打?受傷慘重?算不算出,死了幾個?”




道士王屋喟嘆一聲,說道:“不知為何,參加圍剿的蠻荒妖族,連同叛出劍氣長城的劍仙張祿在內,總之就是一個都沒死。”




另外那邊,張腳說道:“現在開始談第二件事,有誰願意介入青冥這場亂局?”




韋赦好似對此毫不意外,笑道:“總得讓人選一邊吧?”




鄒子說道:“當然,兩邊都可以選。”




桐葉洲,魚鱗渡,素月流光。




那艘渡船桐蔭上邊,一張酒桌,家鄉各異卻聚在一起。陳平安只是喝酒微醺,馮雪濤卻被崔東山一直勸酒,明顯喝得有點高了,說話就開始不把門了,說劉聚寶和韋赦就是倆廢物,都搶不來一個北字。陳平安面帶微笑,絕不搭話。裴錢神情古怪,畢竟這樁兩洲的私人恩怨,涉及某位北俱蘆洲黑白兩道的扛把子,而這位老真人恰好又與自家落魄山很有淵源,崔東山可不管這




些,打著酒嗝,作義憤填膺狀,說是啊是啊,就該由藝高人膽大的青秘前輩來帶頭牽線,尤其要與北俱蘆洲那座趴地峰討要一個說法……就在此時,馮雪濤只覺得背後有點涼颼颼,很快就有一隻手掌按住自己的腦袋,笑呵呵道:“盡說些傻話,什麼搶不搶的,這話說得傷和氣了。貧道道行微末,人




輕言微,走路上瞧見了劉財神和韋赦,向來是屁都不敢放一個。來來來,貧道給你道個歉賠個不是,自罰幾杯酒……”




馮雪濤縮了縮脖子,噤若寒蟬。




崔東山見機不妙,就要溜之大吉,結果才起身就僵在原地。




老真人捻鬚微笑道:“想跑?拉屎不擦屁股的嗎?”




除了按住馮雪濤的腦袋、再對崔東山施展定身法的火龍真人,此刻現身渡船的,還有一個風神瀟灑的長髯背劍道士。




正是純陽呂喦。陳平安立即心領神會,站起身,與道士呂喦走往別處,後者以心聲笑道:“貧道已經選好砥礪道心的地方了,馬上就會動身,你不著急,等哪天真正得閒,再去那




邊幫忙護道,有勞費心了。”




陳平安好奇問道:“何處?”




呂喦說道:“人間唯二之一,洞天福地銜接。”




如今五座天下,除了蓮花洞天與藕花福地,是洞天福地相銜接,此外其實還有一處。(注,320章,《井口邊的老道人》)




陳平安點點頭,這個選擇,確實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呂喦猶豫了一下,提醒道:“那邊規矩重,陳山主可能需要與貧道一般,暫時忘卻前身。”陳平安笑道:“這沒什麼好為難的,入鄉隨俗而已。”<tercss="clear">:,m..,.